过了生不如死的几日后,陆秋笙总算恢复如常,身子再不见半分疼痛,又休息了两日,天不亮就起身洗漱换华衣,天刚青时就已整理好出了院门,陆秋笙不让陆淼淼来送,该说的嘱咐昨晚就已经说完了。
而且只是进宫读书,日落就归家,又不是外出游学。
用过早点后,刚至门房还未登车,小厮匆忙跑了过来,躬身,“世子,纪大人在外面等你呢。”
纪宁来了?
陆秋笙走到门外,门前停了一辆玄青马车,车夫已在车前等待,见到陆秋笙,恭敬行了一礼,小凳放在车前,憨厚一笑,弯身道:“世子请上车。”
这笑让陆秋笙一个机灵,连续几日的痛苦似乎又来了。林安每次按摩前都这么憨厚一笑,然后就是一个手帕堵嘴巴,滋味实在酸爽,摇头将这恐怖的画面丢了出去,上了马车。
纪宁坐在车中,此时天还未明,车中小案上点了烛台,纪宁手边摊着一本书,见陆秋笙上前,弯眼,含笑道:“今天你初进宫,我送你过去。”陆秋笙看着纪宁的微笑,沉默数息,点头,坐在了纪宁对面,侧头看着车窗。
对于陆秋笙的沉默,纪宁也不恼,微笑如旧。
马车开始前行,夏日清晨空气微凉,鸦青色的天幕渐明,街上也些许喧闹,早起的摊贩已经开始摆摊,热腾腾的白起带着各色香味融进空中。
“秋笙。”
马车走过两条街后,纪宁出声,陆秋笙回头看着他,小脸微绷,纪宁似没有看见他的防备,微笑如旧,温声道:“皇上年轻,子嗣尚少,现今读书的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
陆秋笙不言。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还需要说吗?
纪宁继续道:“三皇子非嫡却为长,年长几岁,性情温和,有长子风度。”
“四皇子与你年纪相仿,皇后宠爱,性子很是活泼,喜欢小玩笑,小恶作剧。”
四皇子哪里是活泼?分明就是骄纵了!
虽说陆秋笙没有进过宫,但昨日陆延晟已经同他说过一遍了,虽不知三皇子是否表里如一的温和,至少面上看着是好的,四皇子就差得远了,他是嫡子,皇后母族又如日中天,太多人捧着,捧着捧着,这性子,就恶劣起来了。
点头,淡淡道:“知道了,我会远着四皇子的。”
纪宁:“为什么要远着他?”
陆秋笙挑眉,“不远着他,他同我开小玩笑怎么办?”
他说这些,不就是在告诫叮嘱自己吗?
纪宁将书合上,靠着车厢,微笑如旧,懒懒道:“他同你开玩笑,你便也同他玩笑就是了,何须远着?”矜贵斯文的表象下是轻描淡写的霸气。
陆秋笙看着纪宁,看着他的笑。
昨晚舅舅也说过,不用让着四皇子,若是过分了只管闹,咱们家也不是吃素的,让你进宫不是送你去受委屈的。
今天纪宁也说了这话。
一个是舅舅,一个是血缘上的父亲。同样的意思从这两个人口里说出来,感觉有些不一样,陆秋笙抬眼看着纪宁,眸色有些怔然。
哪里不一样呢?
陆秋笙不说话,纪宁也不再言,微笑始终噙在唇边,懒懒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致。车厢外的热闹人声让陆秋笙从沉思中回神,回神就看见纪宁的侧颜,他安静看着窗外,唇边是若有似无的笑意,清雅又矜贵。
可凝神看去,却能发现他眼在笑,眸却无笑意,眼尾含着藏着很深的冷漠清淡。
陆秋笙眯了眯眼,想到了昨天。
阿娘看着他时,他的神情是鲜活的,阿娘与自己说话时,他就安静陪在一侧,夜色下看不出他的冷漠,可能看出,他从头到尾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
他的眼里只有阿娘。
马车又行了一刻钟停下,摇曳的车帘外已能看见朱红的宫门,纪宁将瘫在腿上的书合上放在车中壁格,看向陆秋笙的双眼微笑不减,“走吧。”
陆秋笙没有起身,拧眉看着纪宁,纪宁有些诧异,但也不催,安静看着他。
半响过后。
陆秋笙:“你不用对着我笑,我也不想对你笑。”
“事实上,我也不想亲近你。”
这是大实话。
懂事以前或许会想着父亲是何人,为什么会和阿娘分开,懂事之后知道了纪宁的身份,先是惊,后是恼,最后成了恨,又经阿娘说他有苦衷,因为阿娘的原因,慢慢软化,但也不会期待所谓的父子和睦。
甚至想到自己亲密喊他爹的画面,只觉惊悚。
坐直身子,看着纪宁认真道:“我们在阿娘面前和睦相处,私下井水不犯河水吧。”
纪宁安静看着严肃的陆秋笙,黑眸深沉,唇边笑意无踪,没了笑意的纪宁,看着十分冷漠凉薄,挑眉:“你确定?”
陆秋笙点头。
“我很确定。”
“好。”
纪宁点头。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