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他绝不敢去放火。太后做了什么,有什么心思,他是了如指掌。拓拔泓忽想起早上洗漱时的事,很想问这位杨给事,太后召那李益做了什么,但不敢问。
这有什么不敢问的呢?
他是皇帝,想问什么就问,还怕丢人不成?
但他就是不敢问。
总怀疑会被人瞧出什么。
一肚子不爽,他也只好硬憋着。
拓拔泓掀开珠帘。
太后冯氏在锦榻上坐着,据着象牙席子,背靠着绛底金色宝相花软枕。
她一身素色衣裙,夏天了,穿的挺少。
宫中的料子质地极好,那白绸子白的发光,滑的似油,类似于上好的珍珠色泽。衣裳又素的很,没边没纫,也没花纹,人裹在里面,整个人像是卧在雪中。
夏衣凉薄,膝上又盖了块金光熠熠的薄缎子,只将一只受伤的脚伸在外面。
她是个短头发,直的,齐刷刷地垂到肩膀——原本是一头好长头发,前不久给绞了,就成了这样子。也没法梳起来,也没法戴簪子首饰,只好简单剪了一下,额前留出几绺刘海修饰。
没施妆,连粉都没有抹,皮肤本质是好的,白皙光滑,没有一点瑕疵,就是白的太过了,两颊缺了点血色。
说是没血色,那嘴唇又是天生很红润的,好像染了胭脂似的。
拓拔泓记得,他最开始留意她的相貌,就是因为她的嘴唇。
拓拔泓特别喜欢她嘴唇。
一般的人唇色有深有浅,可她的唇色是石榴红的,不但红,而且特别柔特别润。他以前一直以为她是涂了口脂之类的呢,可看那些宫女涂口脂,颜色总没有她的好看,而且有时会掉色。拓拔泓常年看她嘴唇红润润的不掉颜色,怀疑她是用的什么特殊的胭脂,心里怪好奇的。所以有机会近看时,他就特意留心观察。也就是她生病这一段时间,有一天早上,他来见太后,太后当时还未醒,拓拔泓发现她睡着时,嘴唇还是石榴色的,突然发现原来她是天生。
那之后,拓拔泓只要看到她,注意力就会不由自主被她嫣红的嘴唇吸引过去。
拓拔泓留心她的模样,发现她长得是很奇怪。脸白的没什么血色,嘴唇又那么红。眉毛淡的像雾,不长汗毛,头发,眼睫毛和眼珠子却黑的要命。五官非常圆美柔和,毫无攻击性的长相,却特别醒目。她是精雕细琢的脸,每一个线条都美的恰到好处。
外貌如此楚楚动人,做事却是个枭雄。
能忍能狠,能杀能断。
年仅二十出头,其履历却足可书写一部传奇了。
太后冯氏,文成帝皇后。
祖籍辽东人,信都长乐郡人士。
她的出身么,说尊贵也极尊贵,说低贱也是极低贱。她的祖父是旧燕国的国君冯弘,她父亲冯弢是燕国的皇子皇孙,入魏以后,曾任征东大将军。冯弢在太武帝时涉事被诛,罪及家人,冯氏遂被没入宫中为奴,当时年仅七岁。
太武帝是拓拔泓的曾祖父,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冯弢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惹怒太武帝,导致满门遭祸,连冯太后本人也讳莫如深,外人更无从说得清。
不过,敌君之后么,皇帝表现的再宽宏大度,再给他优厚的待遇,那心里总还是忌讳的,这种事历朝历代也不奇怪。
冯氏是冯弢的小女儿,旧燕国亡了多年之后才出生的,自幼长在平城。七岁入宫,之后就再也没出去过。
冯家和拓拔家早有姻缘。冯氏的姑姑曾经嫁给太武帝,获封昭仪。到了冯氏这一辈,更加圣眷恩隆——冯氏十岁不到封了贵人,十二岁封皇后,之后就一直在皇后位上,直到先帝驾崩,晋位太后。母仪天下,十多年来不曾动摇。
这听起来不太合理,一个罪人出身的宫奴,背后又没有家族支撑,怎么可能十二岁就做皇后。
就算她再生的美貌无双,十岁的小女孩,都还没发育呢,纵有姿色,又能美到哪里去?外人想不通,拓拔泓也想不通。
冯氏封后多年以来,除了一次流产,不曾生育,不曾有半枚子嗣。先帝宠爱的美人不少,孩子也生了不少,却无人能撬动皇后的地位,哪怕是拓拔泓的母亲,生下太子,也只能一杯毒酒含恨而终。
拓拔泓生母之死是由她,先帝死后,丧钟都还没响呢,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了拓拔泓的亲舅,然而拓拔泓登基之后,也只能老老实实尊她为太后,不敢有半分不敬。
不管她当年和拓拔泓的母亲怎样争风吃醋,又和拓拔泓的舅家怎样不和,怎样争权夺利,绞尽脑汁置对方于死地。而今先帝已经去了,朝局又危如累卵,拓拔泓一个光杆皇帝,也没有人能依靠,也只能跟她相亲相爱了。
虽然心里都看彼此不顺眼。
拓拔泓看她,除了长得顺眼,其他哪都不顺眼。她看拓拔泓,女人看自己丈夫跟别人生的儿子,心情想必是好不到哪里去。
拓拔泓的父亲可不是什么丑恶的老头子,乃是一位相当的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