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确认黑影的身份,其中几个有力证据足以让他寒颤。
其一,这也是罗生至今为止,触目惊心的一幕。便是在研究所那晚,乱纸飞扬中,与那个一身黑衣还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的人,为什么与其四目相对时,会感到电流击穿心脏,有种一秒内过完了前世今生的错愕,甚至失心狂乱。这何尝不是自己亲眼看见另一个自己、惊诧到这辈子不想再看第二眼的恐怖感觉。
剩下就是衣服,罗生无需再次比对。他清楚的记得,7月2号那晚,他折回研究所找到康诺拉的联系方式时,自己是什么装束已经不用详细回忆了。其中棒球帽和口罩是他在二楼房间戴上的。之后,他就以这种行窃的形象潜入了三楼。
其二,他在塔布伦寺遭遇枪击时,与其说他被莫名射杀,不如说他潜行于阴幽寺院中,这个连月光都很少透见的黑暗地方,他看见一个行踪诡秘的人影,正站在他要到达目的地的前方,在对方点燃打火机的同时,他看见了对方手上的枪。
罗生先开枪的目的,是想引开那个可疑人,但没想到自己中招了。
走出塔布伦寺,罗生把这一切理由详尽告诉安弋,以证明他的判断是有依据的。并非无因编造。
只是,这其中存有一个关键的、也是不可控的因素——事件中间的诱因改变了。
比如他问安弋:“从石室上去之后,你点燃打火机只是点根烟而已吗?”
安弋愕然点头,嗯了一声,旋即反问:“什么叫只是点根烟而已?”
罗生说道:“我右手中枪之前,看见有人站在石室上面点燃打火机,但不是点烟,点的是蜡烛。”
见安弋不明就里,罗生继续道:“我想说的意思,我那个时候先开枪,是为了把点蜡烛那人引开,但罗生2冲你开枪,我就不清楚他有没有恶意。换言之,点蜡烛的人不是你,也必须不是你,因为两者之间存在时空差异。同样,我在研究所找到康诺拉的联系地址时,并没发生枪击事件。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尽管罗生2的行踪路线和我一致,但中间事件改变了。这意味着,我们去找罗生2,就有可能发生不可测事件,比如他不一定在我之前呆过的地方,或者他在,但情况和我之前的不同了。”
安弋似乎有所领悟,道:“前提条件改变了——”
罗生点头表示同意,然后陷入沉默。他不得不想起,在研究所抄写的那段话——
无论这个世界是不是被决定的,我们都不具备自由意志,因为事件都是由原因引起的,就算没有明显原因,也有各种先前条件的关联。所以原因决定了我们对事件的选择。而上帝决定这个世界,上帝同样也制造这些原因。
那么,这个问题细思下去的话,我们和游戏里被设定的角色别无二致。
如果游戏人物意识到,自己拼尽全力的人生只是在通关,操控者觉得没意思的时候,可以把游戏关掉重新来,重新选择模式,或者改写程序,这对一个游戏角色来说,意味着什么。
罗生久久不语,一连串思维结论,让他无力驳斥自己,只是和安弋并肩走在回暹粒市区的路上。
因为是后半夜,没有类似突突车的交通工具,不过接近破晓时,有渔民的船可以坐。
时间正步入6点,罗生的视线,跳跃过暹粒河面,看向远处东边的天空——与那些古老建筑衔接的地方——撕帛裂锦般扯开一道殷红,旭日正准备从那道红色口子里钻出来,然后普照大地。
他眯起眼睛,看着一艘渔船正慢慢划过来,靠近他和安弋。
两人跳上渔船,说明要去xc区后,罗生持续抵抗疲惫的身体才松懈下来,正瞌着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就见划船的渔夫倏然瞪着他,一张黄黑干瘦的脸充满惊恐。
接着,渔夫伸手抓住罗生的衣服,使劲推他,嘴里咿呀说着高棉语。
尽管听不懂渔夫说什么,但从表情和肢体语言判断,他是让罗生赶紧下船。这让他和安弋都感到分外奇怪。
罗生险些被渔夫推到水里,他抓紧船沿,用菜鸟英文问了句:“你要做什么?”
但渔夫根本听不懂,咿呀声也越来越大,更加用力拉扯罗生,示意他下船。
罗生的一只脚挂在船边泡着河水,这时,安弋好像听懂渔夫讲什么,他从前办案时,和柬埔寨人打过交道,稍微懂几句简单日常用语,于是用生涩的高棉语简单问了句“怎么回事”,听起来十分蹩脚。不过很管用,渔夫听懂了,接着又比划着说了几句,罗生就看见安弋听了渔夫说的话,开始面色有变,似乎有点凝重起来。
罗生没打岔,只安静听着,直到安弋和渔夫说完,他才问:“你跟他说什么?”
安弋点支烟,才道:“渔夫说,上一个乘船的人,和你一模一样,但是受伤了,身上有血,现在看见好端端的你,他以为见鬼了。”
罗生正要撸袖子,证明自己也受伤了,被安弋拦住,他摆摆手道:“不用了,从这个渔夫的话来看,罗生2被打中的地方是右腿,和你不一样,看来,就像你说的,事件在发生不可控的改变。”
“渔夫有没有说他去哪儿了?”
“说了,lc区我告诉渔夫你是那人的亲弟弟,让他也拉我们过去。”
言毕,罗生看向划船的渔夫,他明显感觉到,渔夫的眼里,透着半信半疑的神色。
很快,船就渡到lc区罗生付了钱,和安弋一起告别了渔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