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方向错了。”李堂道长岿然不动,手腕处的草绳便紧绷着牵制住户绾。
户绾两边受力,正左右为难时,只见不远处出现一个深坑,坑内横七竖八堆满霉变枯枝,颜色暗沉乌红。户绾心思何其细腻,回想百里弥音方才的举动,不难猜出深坑为何用,枯枝又为何物。数百乌里族人的尸骨竟如此曝尸荒野任风吹雨打不得安宁,草草坑埋于此湿潮密林中,尸身腐烂如糜,森森白骨亦阴蚀变色。就在这个深坑里尚且还有她父亲的蚀骨,此情此景怎能不令户绾悲恸饮泣。
李堂道长后知后觉,见户绾潸然泪下方知悉百里弥音调转方向的用意。
“为何对我族人如此残忍苛刻,他们究竟负着何等深重的罪孽,你们竟连一个完整的坟墓都不给修?”户绾泪如断线珠,悲愤道:“你且好好看看乌里族数百亡灵的尸骨,于心何忍呐!”
百里弥音无言以对,这些年来唯有这件事令她深觉愧对户绾。当年匆匆找了这块地安置乌里族战死之躯,却忽略此处风水禁忌,断不适合葬尸埋骨。待意识到时,数百具尸骨已开始腐化,无法移葬。为避免这里成为绝好的养尸地,李堂道长在不移动尸骨的情况下,提议将面上的土掀去,将尸骨曝露于青天下。当初万万没想到这些尸骨会滋生重霾,经久不散。
“户丫头......这事不能怪她,是我的主意。”李堂道长黯然道:“此处土泽黑沃,风穴阴寒,若不陈尸土表则易尸身不腐,养成僵尸终成后患。”
户绾闻言恸哭失声,满腔悲愤不能怪责于谁,涨得心口闷疼,无以复加。百里弥音既心疼又愧疚,忍不住将她纳入怀中轻轻安抚。
出了山,行至山脚汇合地点,打远瞧见进山队伍中的寥寥数人沉默围坐在地上,满脸疲惫。卫封亦在其中,看到李堂道长和户绾安然无恙下来,连忙迎上去。一行人见到百里弥音,纷纷站起身,毕恭毕敬垂首示礼。
“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李堂道长问。
“我们当中有人走散了,能不能走出来很难说,再等上一等罢,若一炷香后还没下来,怕是凶多吉少了。”卫封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百里弥音,道:“祭司怎会与你们一道?怎没瞧见跟你们一起进山的小哥?你们也没找到百里南吗?”
李堂道长白了卫封一眼,不作答。“这一路可有什么异常?”
“按你划分的路线,没往瘴气林深处去,倒无甚异常。”卫封回顾了下,神色微微雀跃起来,道:“竟不知鲦山东面的药材种类如此丰富,满山的银子啊,早知道我便背上药篓......”
“得了得了,掉钱眼了你,没出息!”李堂道长打断卫封,吩咐道:“你与他们便在此候着,看走散的人还能不能出来,我们先回盘草堂。”
“行,你们快回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呢。”卫封一拍胸口,爽朗道。
卜旦伏在盘草堂院前的石桌上小憩,仨人推门进来,惊醒了他。睡眼惺忪看向来人,似乎一时没回过神,怔愣坐着一语不发。户绾眼尖,无意瞥见夹在他发鬓间的松针,又不着痕迹扫了眼他的鞋子,问道:“都没有出门走走吗,伤口可有好转些?”
“感觉好多了,一直在宅院里呆着等你们消息,不曾出去。户大夫......你可有找到我表妹?”卜旦怯怯问起。
户绾摇头。这一趟下来损兵折将,又声嘶力竭哭了一场,此时照顾不上卜旦的心情,疲于宽慰他。鲦山东面萦绕着如此稠密的瘴气,纵然准备充分,于林间逗留两个时辰已然勉力支撑,断不可能是藏身之处。卜旦在昏昏沉沉中并没有听到百里南完整的话语,怕是断章取义了。
卜旦轻轻叹了声,渐渐红了双眼,万念俱灰,哀道:“表妹此劫生死未卜,是上天惩罚我兄妹二人当年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报应啊!”
“这是百里南的罪行,怎可让老天替他背黑锅。”李堂道长拍了拍他的臂膀,信口道:“信使头圆额润好命相,指不定比你活得久,你别尽说丧气话了。”
卜旦双瞳犹疑,自知李堂道长此乃安慰之言,没当真。摊开手掌,将手中的香包递到户绾面前,请求道:“出事那日乱中攥下了表妹的香包,今日不经意发现香包里头放了张药方子,户大夫可否帮我看看这几味药主治何病。”
户绾拿过香包,只见它窄口阔肚,针脚细密,青绸为底,白锦勾莲,轻嗅还有淡淡清香,倒是精致。将食指探入香包里摸索,却猝不及防被针刺了一下,连忙将手抽回,指尖已凝出一滴血。
百里弥音见状,狠狠瞪着卜旦,将香包丢还给他,冷冷道:“药方取出来!”
卜旦被百里弥音吓得惊慌失措,连连向户绾道歉,自地上捡起香包,小心翼翼取出药方递给她,解释道:“户大夫,真的很对不住,是我疏忽了,忘记里头放了根缝衣针。”
“不碍事的。”户绾打开药方,扫一眼林列的药材顿时了然于胸,亦明白夷冧为何将药方置入香包中,不仅便于保存,且相对私密。需要时再依方抓药,省得反复请郎中,毕竟羞于启齿。户绾则不同,身为医者,百无禁忌。“这些是调理月信紊乱所用药。”
话音一落,李堂道长老脸一红,嚅嗫着嘴唇颇觉尴尬。卜旦默默收回药方,垂着头亦是一副窘态。
斟了茶,户绾将茶杯握在手里,滴水未饮,蹙着眉不知在苦思冥想什么。方才被针扎到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