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早已深了,篝火边围着躺了一圈儿人,却只有宴黎一人还清醒着。
不知何时起,温梓然平缓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秀气的眉头随之紧皱,清秀的脸庞上更是写满了挣扎,好似陷入了梦魇。
已经起身走动的宴黎并没有察觉,直到细碎的呓语在安静的环境中响起。等宴黎察觉有异回到温梓然身边时,小姑娘已是满头冷汗的惊醒了,口中一时喊着“阿兄”,一时喊着“阿娘”。
宴黎赶忙将人抱起安抚,他以为温梓然是被白日的事惊着了,毕竟就算表现得再镇定,今日也确确实实有二十几个胡人死在了温梓然面前。她看不见,但血腥味儿总是能闻见的,受惊也是理所当然,白日的镇定反倒更像是强撑。
温梓然原本就无神的目光在这时候似乎越发呆滞了,她只是下意识的抓住了宴黎的一片衣角,紧紧的攥在手中。然后又在少年不断的耐心安抚中,渐渐平复下来。
好半晌,温梓然才用哭似的语调说道:“阿兄,我梦见,梦见城破了,阿娘出事了……”
第46章 “小媳妇”
橙红的火光跃动着,映照在温梓然的脸上, 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连带着唇上都失了血色。唯有额上不知何时遍布的冷汗, 在火光映照下微微泛着光。
宴黎是第一次看见这样仓皇无措的温梓然, 一瞬间有些心疼, 例来冷情的人这时候也少见的现出了几分温柔来。他将人半搂在了怀中,一手轻轻安抚的拍着温梓然的后背, 另一只手将她被冷汗汗湿的长发挽到了而后,轻言细语的说着:“梓然, 别怕, 梦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一遍遍重复的话温梓然听见了, 身边人熟悉的气息也让她安心,可她还是闭上了眼睛----她是做了噩梦,但没有人会知道, 她梦中那些可怕的场景其实都曾经是现实!
前世的这个时候,边城一片安宁, 她与阿娘甚至还没有搬入将军府, 一切都很平静美好。可是边城从来都不缺战事,所以就在两年后, 胡人忽然集结大军寇边,猝不及防之下边城失守了。宴将军战死沙场,胡人冲入边城烧杀抢掠,将军府自然不能幸免。
温梓然没有亲眼看过当时边城的惨况, 可犹记得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永远也消散不去的血腥气。还有在胡人冲进将军府的前一刻,她被阿娘藏了起来,却亲耳听见自己的母亲慷慨赴死。她不知道自己藏了多久,也不知道胡人何时退去的,直到后来阿兄出现了,亲手将她抱了出来!
从那一刻起,冷冰冰的阿兄成了她的救赎,两人后来又几经生死,宴黎终究成为了她心中无可替代的存在。如果他们不是兄妹,如果她的眼睛能够看见,如果宴黎后来没有因为功高受人挟制,她想她会守在他身边一辈子的……当然,在生命凝固的那一刻,她也确实守在了他的身边。
往事种种,早已如尘烟消散,或者也可以说还未来得及发生。
可就在方才,就在那可怖的梦境之中,她仿佛又经历了一回躲藏,又听见了母亲赴死。她一直蜷缩在狭小的藏身之处,听着外面胡人肆虐,鼻息间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儿,等着阿兄会如记忆中一样出现将她救赎。然而没有,梦境中没有阿兄,她的阿娘就死在了自己面前。她好似看见泊泊的鲜血染红了世界,她等待着的救赎从未出现,心中满溢的绝望几乎将人压垮……
然后温梓然惊醒了,可被噩梦惊醒的她睁开双眼,面对的却还是那片漆黑的世界。平时她可以不在意,但在这一刻,那无边的黑暗却似恐怖的恶魔一般,让人继续沉沦梦境。
宴黎对这些一无所觉,但他知道温梓然还在害怕。小姑娘娇小的身躯被他半搂在了怀中,可对方依旧在无意识的往他怀里钻,一双小手更是紧紧的攥着宴黎的衣裳不肯松开,好似要在他身上汲取勇气和力量一般,让不怎么习惯与人如此贴近的宴小将军,完全无法做出将人推开的举动。
无奈的继续安抚着,口中的话语反反复复也就那么几句:“没事的梓然,边城不会破,咱们明天回城就能看见阿娘了。没事的梓然,还有我在呢……”
熟悉的气息包裹了周身,宴黎声音渐渐安抚住了小姑娘惊慌的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从宴黎身上汲取到了足够的力量,温梓然的情绪终于彻底平复下来。她一手仍旧紧攥着宴黎的一片衣角,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我被梦魇住,让阿兄担心了。”说完这一句,又忍不住重复:“阿兄说的对,边城不会有事的,阿娘也不会有事的。”
宴黎见她如此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安抚的拍背一直不曾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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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地中间的篝火许久没有添柴,火光渐渐弱了下来。
一双乌黑的眼眸恰在这时睁开了,初时尚有些睡眼朦胧,还被火光刺激得微微眯了会儿,但后来在主人强打的意志力下,那双眼眸中也渐渐地恢复了神采。
高大山是第二个守夜的人,强大的生物钟让他在沉睡一个时辰之后,适时的醒了过来。他揉了揉脸打起精神,刚要起身去与宴黎交接换他休息,结果一抬眼就看见对面两人正搂搂抱抱在一起----他定睛一看,此刻正紧紧相拥的两人不是宴黎和温梓然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