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轮椅里睡着了,那睡颜安静的像个孩子,然而只消一眼,凌可心就红了眼眶,如今的霞婶哪还似当年的胖霞,瘦削的不成样子,岁月毫不怜惜的加重了她脸上憔悴的褶皱,两鬓的白发越发的多了,她似是梦到了什么,低低急切的呼了声:“不要—“
“没事—别怕,我在”,林尤轻柔握住她苍老的双手,低低安抚着,很快,霞婶安静下来,重新进入梦乡。
“没事,她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林尤起身淡淡的说着,目光平静的看向凌可心,这么多年,她的目光终于纯粹安静下来。
这几年霞婶因思成疾,精神日渐恍惚,凌霄夫妇为了方便照顾,将她送入医院治疗静养,凌可心回来看过几次,状态确实比现在糟糕多了,如今虽然依然消瘦,可是脸上不再惶恐,多了一份安详,她知道,林尤出来后,便一直接手悉心照料霞婶。
已近黄昏,巷口的风乍起,送来一丝微凉,林尤伸手将霞婶身上的毛毯掖好,从容细致,凌可心瞥见她手上一枚钻戒,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那是旭然哥哥留给她的,三年前凌可心离开前去监狱探望她时交给她的,从监狱出来后,她便一直戴着。
“好看么”,意识到凌可心的目光,林尤大方的扬起手,甜甜的笑着。
“好看”
所有的恨意烟消云散,她们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初见时纯粹的时光,硕大的夕阳在她身后朦胧成一片金黄,凌可心永远也忘不了她推着轮椅背在光晕里的美好样子,她说:“放心离开吧,我会照顾好霞婶的”
又是一场别离,只是在这草长莺飞的初夏里,更是不舍伤感,这一次再见将遥遥无期。
余烁晨望着天际处渺小成一个白点飞机,神色淡淡,低头继续整理爷爷留下的东西,猛得视线落在一张泛着年月积黄的医院检验单上,岁月沉积的粉尘厚厚的粘在上面,纸张褶皱脆弱的不成样子,但上面尾部检测结果的一行字仍清晰的印入他眼帘:经鉴定余振豪与余烁晨并无血缘关系。
他怔怔的将鉴定单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 ,先是质疑,到最后目光越来越复杂,但那复杂中更多的是欢愉的神色,原来他的血液里并没有流淌着余氏的血缘,早在很早之前,爷爷就做了这份鉴定,他早就知道,所以那天在医院里,他极力抓住管家示意他什么都别说,他要的是余楚永远的联姻,确保余氏最稳定的发展前景。
可笑,余烁晨冷冷的笑出声,如若不是自己翻出这份证明,这辈子都要这样糊里糊涂的遗憾下去。
“少爷…”
一声惊呼,老管家在门口止住脚步,望着余烁晨手中的鉴定单脸色煞白。
“你是打算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么”,余烁晨平静的质问着,可看向他的眼神分明冷冽极了,老管家心头不由得一颤,左右已经瞒不住了。
“还不说么!”,余烁晨提高音调,声音彻底的寒下来。
诶--老管家叹息着,终是徐徐道来:“当初接你回来的第二年,有一次你发烧不退住院,老爷就顺便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却让老爷很难过,老爷本想把你放回常青家园,可是余氏需要继承人,而且相处一年的时间里,老爷也舍不得,所以就留下少爷了”
老管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误会是因为,大少爷(余烁晨父亲)推掉老爷安排的婚事,执意出去与他心爱的女人远走高飞,老爷震怒跟他断了关系,一年后,大少爷带着大着肚子的心爱女人回来,本想着一年的时间老爷会气消并接纳那女孩,毕竟已经怀了余家的骨肉,但老爷的态度依然强硬,无论如何也不接受那女孩为儿媳妇,并将他们再次赶出门…几年后---大少爷出事的消息传回来,老爷也是痛苦不已,其实当时大少爷要是能再祈求一次原谅,老爷便会软下心来,可惜太晚了,他一直以为,当时那女孩肚子里怀的孩子便是你,因为年岁相同,可是后来才知道,因为产妇终日抑郁,产出的是死胎,大少爷夫妇心情苦闷极了,恰好当时医院里有个产妇生下孩子便偷偷溜走,他们见你可怜,自己也刚遭丧子之痛,便决定抚养你”
一阵沉默后,余烁晨淡淡开口道:
“出去吧”
门轻轻被老管家带上,空旷的房间重新安静了下来。原来如此,上辈竟然还有如此曲折痛苦的往事,而这一切的悲剧皆因余老爷的固执己见,余烁晨唇边挂着惨淡的笑意,一抬头,窗外天际处又掠过几架飞机,渺小的一个个白点,渐渐隐入云端,他静静的坐着,直到天色暗下来,直到房门被人轻轻的推开,直到房间里昏暗的视线被灯光的亮度填满,他才转头看向来人。
“我是来道别”
楚慕雅立在门口,简单的t恤牛仔替代了她平时酷爱的蕾丝装扮,散落在额前遮挡疤痕的长发此时已经高高的扎在脑后,整张脸清清爽爽的露了出来,经过时间洗礼的疤痕已经淡了很多,虽然依旧丑陋,但丝毫不影响此时她给人的一股自信优雅的气质。
余烁晨扫了眼她脚边简单的行李,已经了然,他笑道:“终于要去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