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那女子自小便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妇人心地良善,一心要报恩,但见恩人急急匆匆要走,又怕着恼了恩人,只怯怯地拉住他衣袖,说道:
“不知恩人入城何为,宿在何处?告诉小女子一个地址,小女子在洛阳城中还有个哥哥,投靠哥哥后,希望能找到恩人,以报救命之恩,求恩人成全。”
那人一听这话,立刻说道:
“夫人,不必如此,在下只是举手之劳......”本想说得更绝情一点,可一看那女子朴实的脸上满是感激,那人心中有些不忍,思虑片刻最后说道:“不知夫人的哥哥从业为何?在下入城只是办点事,不会长时间呆在城中,也没有落脚处,在下去寻你如何?”
“如此甚好。小女子的哥哥是洛阳府中官差,小女子便是来投靠哥哥的。”
原来这女子名叫何素云,原本家境不错,父亲是云州出了名的乡绅,育有一儿一女,儿子何明成习了些功夫,入了官门,做了官差。女儿何素云十六岁嫁给了麟州著名的商人陈韬,十七岁生了两人唯一的女儿陈妍。后来,南朝大败北朝,北朝皇廷缩回岳龙江以北,他们的苦日子就来了。朝廷不断剥削,商人被官府欺压,大部分的财产都被强行掠夺,陈韬辛辛苦苦攒了多年的产业就这样被掠夺一空,家财散尽,陈韬落魄不已,带着妻女投奔老丈人,哪里知道老丈人那里也被朝廷剥削,老丈人悲戚之极,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样两腿一蹬离开了人世。陈韬不得已,只能收了老丈人还遗留下来的钱,带着妻女去洛阳投靠小舅子。可是,天意难为,路途中,陈韬患上瘟疫,为了不传染给妻女,不拖累妻女,拿了三尺白绫结了性命,撒手人寰,何素云悲痛欲绝,却毫无办法,为了能让九泉之下的丈夫过得好,她出钱将丈夫火化了,带着骨灰和女儿,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到了洛阳脚下,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真是造化弄人,半点不由人。小女子也就只能认命,只求投奔哥哥后,能将妍儿抚养成人,嫁个好人家,就足矣。”
那提剑之人听了何素云的遭遇,也是唏嘘不已,说道:
“陈夫人不必伤怀,死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活下去。实不相瞒,在下其实入城很困难,在下的身份文书在路上丢失了,但在下必须入城办理急事,耽误不得。不知夫人能否帮得上忙?”
“若是如此,小女子有办法。先夫的身份文书还在,恩人可先拿了先夫的文书入城如何?”
那人听后不甚感激,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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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假扮为陈韬的提剑之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何素云,来到了洛阳城下。这座历经十朝的古城此刻显得是那般雄伟,却少了人情味,漆黑的城墙让人从心底生寒。城外到处是流民,排着长队在粥铺前讨粥。这番情景丝毫没有热闹的感觉,反而更添凄凉。
流民入不得城,只有有身份文书的人才能入城。而城门口的排查工作也很缜密,士兵们没有丝毫的松懈。假扮成陈韬的那人来到了官兵面前,出示了三人的身份文书,那官兵见他头戴垂纱斗笠,形迹可疑,便厉声喝道:
“把斗笠摘下来!”
那人也不着恼,只是平淡地说道:“小人身患奇症,摘了斗笠怕吓到了官爷。”
“少废话!要你摘你就摘!”官兵听了此话更是恼怒。
“好,官爷莫恼,小人这就摘。”
说罢,借了下巴上的结,一下将斗笠摘了下来。那官兵还真是吓到了,之间面前这人一张普通无奇的脸,年纪不大,却是一头的白发,不掺一点黑发。官兵皱了皱眉,挥了挥手中的制式军刀说道:
“快进去!”
于是,三人顺利进城,那人重新将斗笠带了上去,但刚刚那白发不止吓到了官兵,还吓到了这母女俩。小小年纪的陈妍什么也不懂,张口就问:
“叔叔,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白的?爷爷的头发都比你黑。”
“妍儿!怎么可以这样说叔叔,快和叔叔道歉。”何素云连忙训斥妍儿,妍儿一副不解的表情,委屈地撅着小嘴,怯怯地不说话。
“不妨事,少年白头,家里的族病。”那人简单地解释道。
简答的话语,让何素云听得分明,可心中却更加疑惑。虽是简单的一句话,可是却带上了浓得化不开的哀伤,那人终于不再将垂纱放下,那平淡无奇的脸上,却带来一种直慑人心的气魄,那双瞳眸里,满是让人揪心的哀伤。何素云看得暗自心惊,不由得问道:
“敢问恩人姓甚名谁,祖籍何处?”
半天那人没有回答,何素云心中更惊,急忙道:
“小女子越界了,恩人恕罪。”
“我,姓杨,名叫思绱。”说完这句话,他就再没说过一个字。
何素云果然找到了自己的亲哥哥,骨血认亲,免不了一番动情落泪。待到何素云要给自家哥哥介绍恩人的时候,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哪还有那提剑之人的影子?
月夜,高高的城头之上,站着一个倾长的身影,带着垂纱斗笠,如钩的月作了她的背景,好一张潇洒不羁的画卷。她手提长剑,负手而立,站在飞檐角尖上,稳稳的,衣袂随晚风飘扬,却不能将他吹落。没过多久,四周的屋檐上如鬼魅般地闪现四个人,全部跪倒在她脚下,轻声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