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
戚少商深深皱起了眉,在路口踌躇不定,仿佛面临一生之中最艰难的抉择。
“风云聚散终需去,故人江海借长帆,别时方恨相知短,持手才觉青衫寒……”
暮色已沉沉地降临。
戚少商沉毅而落寞的背影,依然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悲慨之气,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
三年后。
沧州,枫林津。
铁手路过此地,完全是出于偶然。
可当他一连几天看见,冷血将他那柄永不离身的长剑搁在一边,对着鲜红似血的枫林吹着呜咽的洞箫时,便觉得这完全不是偶然了。
他不想去打扰冷血——因为冷血看上去,也根本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悄悄地离开了枫林津。
他沿着运河河岸的芦苇丛漫步而行,却不知要走向何方。
旁边的驿道上传来嘈杂奔乱的声音。
铁手停下脚步,向道上望去,只见长长的一队衣裳褴褛的流民,自北向南,逶迤而去。
想是自边关一带迁徙而入,流往京城的。
铁手面上不禁露出怜悯之色。
一个鬓发蓬乱的妇人跌跌撞撞地走过他身旁,委靡不支地摔在地上,仍将襁褓中的幼子抱得紧紧。
铁手连忙上前,扶她起来,又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塞给了她。
妇人尘污纵横的面上,隐约可见曾经娇好的颜色,感激涕零地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铁手正要安抚她几句,目光却定在了她怀中的幼子身上。
“这孩子……”
妇人腼腆中带着喜悦,道:“是我儿子,刚满两岁,可讨人喜欢呢。”
铁手低着头,见那幼儿对他咧嘴一笑,说不出的清丽可爱,眉心一颗小而圆的红痣宝光流转。
“……可曾取了名字?”
妇人亲了亲幼子粉嫩的脸颊,道:“穷人家的孩子,哪里取得了什么好名字。因为是十九那日生的,就叫‘十九’了。”
一时间,前尘往事,纷至沓来,铁手怔怔地立在那里,仿佛痴了一般,连那妇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未曾察觉。
他忽然觉得有些惶恐,有些迷惘,又有些恍然……
有道是庄生晓梦迷蝴蝶,如今似乎连他也分辨不清,他记忆中的十九,与这妇人怀中的孩子十九,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存在?
究竟是庄生梦见自己变作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作了庄生?
正在若有所思之时,忽闻江上有踏歌之声。
他循声望去,见一叶扁舟在湍急的江水中,居然悠悠荡荡地漂流着。
男子合着琴弦的歌声从小舟中隐隐传来:
“忆我少年游,跨我青聪马,仗剑江湖行,白首为功名。兴起白骨渡流沙,酒酣闹市斩人头。也曾无计落魄施妙手,也曾千金买醉入青楼,也曾打马垂杨踏长路,也曾簪花画眉佳人首……”
另一男子的声音较他低沉浑厚些,弹剑作歌和道:“……风云聚散终需去,故人江海借长帆,别时方恨相知短,持手才觉青衫寒。折不完霸桥长亭三春柳, 放不下西风阳关一杯酒……”
铁手听那歌声清越,词中流露出道不尽的慷慨与幽情,蓦然觉得,作歌之声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
只在他思绪辗转之际,那一叶扁舟已悠然滑入水天碧色之中。
铁手极目望去,但见碧空清澄,几抹浮云若卷若舒;运河秋水,倒影着一片天光云影,呈现出一种更加幽深的青碧之色。
寒水碧于天。
铁手忽然微微笑了。
返回京城的路,就从这里开始启程罢。
(完)
后记
《逆水寒》同人《寒水碧于天》一文连载终告完结。文中故事,始于秋而终于秋,以戚少商、顾惜朝、四大名捕等人调查震惊江湖的孔雀翎惨案入手,抽丝剥茧,逐渐引出“江山社稷图”攸关宋室江山的秘密,从而揭开十年前陈王谋逆冤案始末与遗孤十九苦心孤诣的复仇之路。江湖恩怨、皇位纷争、宋辽金大战……乱世出英雄,英雄亦多情。
文中戚少商与顾惜朝、铁手与十九、冷血与秦苦寒三条感情线,或明朗、或隐晦,或爱恨交织、或懵懂未觉、或回首惘然,令人扼腕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