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我离开蜀中,回到他常住的金陵。他坚决不许我换回男装,说是会被发觉,我同意了。本来一切都还好,生活虽然窘迫了许多,也还过得去。直到有一天,唐亦喝得酩酊大罪,突然发疯般地把我压在床上,口里叫着我的母亲的名字。那天的事一直记不很清,只记得唐亦点了我的穴道令我动弹不得,然后他忽然伏在我身上不动了,我看见干娘拿着刀子满脸恨意,一下一下地戳着,温热的液体流了满床满枕,自然流了我满身……
当我醒来时,唐亦就已经去了,干娘疯了。我一直在想,干娘想杀的应该是我,只是唐亦用身体护住了我,所以我苟活至今。干娘疯了也在恨我,即使她现在已经快死了,恨意却炽烈如初。她都无法宽恕我,我不知要如何宽恕自己。
然后是左回风,左回风象掺着春风的冰雪,象夹杂着冰雪的春风。他对我很好。
然后,我辛苦建立的世界又一次崩溃了。这是第几次呢?唐斐翻脸时是一次,唐亦死时是一次,现在,虽然不愿承认,又是一次。一次,又一次。我的心空落落的,已痛得没有了感觉。我是真的真的努力地想好好活下去,非常努力,为什么还是不行?
世上众生芸芸,有人重名,有人重利,唐秋重的,是情。小的时候,越是与我交情好的人,我越是不能忍受他对我有一丝丝不好。唐斐曾经生气:“他那么打你你都不生气,我轻轻打你一下,你就气成这样,厚彼薄此!”唐斐你知道吗?那是因为他是不相干的人,我根本不屑于为他生气,而你是不同的。我珍视的人对我所有的好,我都小心翼翼收在心里,都是我宝贵的回忆。我贪婪地收藏这些温柔,累了的时候拿出来回想。可是时光如流水,万物皆变迁,当每个真心相待的人突然变得面目狰狞,无可辨认时,收在记忆里的美好就跟着化作了心田里的尘埃,从此不再。
我合上眼睛,想起和左回风相识以来的种种。不知不觉间,我把他看得很重要。他在今天以前,对我真的很好。
模模糊糊记得昨天酒过三巡时的对话。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为我准备好男装,你不是打算看我的笑话的吗?”
他笑了:“你的笑话,最多只能看一下,过了头的话,你就会恼了。你其实是个非常傲的人。” 我大为不服:“我从小长到大,从未有人说我骄傲。”
他摸摸我的头,很是宠溺:“你没有傲气,但是有傲骨。”
温柔宠溺的目光,没有了。
只在我面前露出的笑容,没有了。
围棋、清茶、名花,暖暖的火盆,全都没有了……也许这一切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只知道自己慢慢地沉醉,慢慢地卸下防备,一点点忘记我们的立场从来不对等。还记得左回风的手,修长的手指,温暖的掌心,他用这双手干脆利落地揭下我丑陋的疮疤,让鲜血重新开始流淌,一直淌到雨地里,混在泥水中供他践踏。
左回风,是我太傻,还是你太狠?
我知道你现在是真的看不起我,可是我也不需要你看得起。此时此刻,你对我来说已什么也不是。
心痛如绞,我知道如果能哭一场的话也许能好过一点,可是到处都滴着水,只有眼眶又干又涩。内息翻滚起来,丹田里象有把小刀在戳,喉头一甜,我抬起手,刚好接住一口血。跟着,又是一口。
回到天香楼时已经三更,我摸索着回到自己房间里。点亮了桌上的灯盏,如我所料,桌上压了一张纸条:秋哥,表哥急令我回去,我明日回来,勿念。落款是权宁。
我苦笑了,权宁,或许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二天早晨根本无法起床,眼前昏眩得什么也看不清,耳边象有一千只蜜蜂在嗡嗡叫,周身滚烫如火。恍惚中有许多人在床前来来去去,有苦得要命的药汤灌了一次又一次。我深深陷在床铺里,不想也无力理会这一切。
真正恢复意识听说已是在四天后。
我睁开眼睛,觉得全身无力,微微一动就是一身虚汗。再一扭头,唐梦伏在床头睡得正熟,她瘦了,脸上犹有泪痕。
看来是病了,真不中用。睡过去前的回忆飞快地涌入脑海,我不禁叹了口气。唐梦一下子睁开眼睛,然后立刻跳了起来:“秋哥,你终于醒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吓死我了。那个姓权的小子也不知跑到那里去了,我一直到那天晌午才发现你病了。“
她怔怔地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眼看又要落下来。
我连忙对她露出笑容:“小梦,我饿了。”
“啊,你四天没吃东西了,一定很饿,我这就给你拿粥来。”唐梦象花间的彩蝶般翩翩飞来飞去。先摸摸我的额头,再亲自跑到外面替我端粥布菜,再扶着我坐起来。
其实没有胃口的,可是看着唐梦殷殷切切的眼睛,还是努力多吃了几口。倦意随即涌上来,我很快又跌入沉沉的梦乡。
连着几次醒来,唐梦都守在床前寸步不离,我开始觉出有些不对:“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