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廊下剥莲子,剥开薄薄的莲衣扔进嘴里,满口都是清香。
我也曾擒一柄莲蓬偎在膝头,剥开青涩的内心,一粒粒的摊在手上,含在舌尖回味。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只是小时候贪吃,什么都爱尝些,却忘记了莲子芯苦,终究是不能要的。”
半生三恨
那日夜里下了一场暴雨,潮水来得急,风雨吹的厉害,楼船在急涌滚肆的江面便有些大颠晃,未曾坐过船的北宛婢女们一个个都肚里翻江倒海晕眩不已,宫娥们也多有不适,面色青白的支着桌椅站着。实在多谢当年阿椮骗我跳入池中,从那次被救上来后,坐大船我再也没有什么晕眩感。
楼船泡在风雨里,倾耳凝神细听能听见兰木被水泡涨的微响,还有窗棂上的绸绢被雨水溅湿的饱涨声。远一些,声音便嘈杂起来,船夫在底楼相应呼喊号子,身手矫健的船夫爬上桅杆上收帆,各处帆绳加固捆扎的查探声。
“晃的这样厉害,船会不会翻?”惶恐的北宛侍女何曾遇过这种处境。
“放心,只是小风小浪罢了,等这雨停了就稳了。”我安慰她。
风雨声中却送来敲门声,靛儿出去查看,回来道:“是秉笔大人。”
他拎着盏小灯站在风雨如磐的门外,印出个模糊的影子在门上,被风吹乱,被雨沾事,轻飘飘跨出朦胧灯影外。
我轻轻摇摇头,伶俐的丫头出去回话:“公主已经歇下了,大人不必担忧,风雨之夜,也请回去歇息罢。”
门外沉默半响再无动静。
灯烛剪了一次又一次,我枯坐许久,听见风雨声渐渐将息,对她们道:”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帐间香笼熏暖了锦被,外头风雨停歇,静悄悄的无一点声响,我回头倾耳细听,靛儿抱着水晶枕问道:“公主,怎么了?”
“无事。”我回神道。
夜半时分,我在轰隆的雷声中惊醒。
窗外划过一道道亮光,呜呜作响的风摇晃着门窗发出痛苦的吱呀声,遽然炸开的雷声落在头顶,带起江水怒吼的翻滚。
守夜的宫娥揉着眼睛进来吹灭烛火,又晃晃悠悠的打着哈欠回去,我瞪着眼看着轰隆雷电划破一室幽暗,听着一bō_bō闷闷的巨响散在风中,蜷起身为自己斟一杯热茶。
赤足踩在柔软绒毯上,独自一人守着这琳琅奢华,空寂无人的室,雷声很远很近,我像小时候嬷嬷讲的那样,安静的站着,闭上眼。
恍然听见门楣轻轻晃动的吱呀声,隐隐绰绰的黑影在门边站着,被风吹淡,又吹的更浓郁。
我手指生凉的打开门,他披着莎衣站在那儿,不远不近,却带入一室狂风和更激烈的雷鸣电闪,风卷起他的袖袍猎猎作响,好似要腾空而去。
我倚门站着,隔得稍远,没有星辰的夜晚,雷电撕裂苍穹,照亮他的脸白润如玉,眉眼漆黑如夜。
谁也没有说什么,风雨顷刻而至,瓢泼如注,溅湿了他的袍子沉沉的坠在风中,沁凉的风和冰冷的雨丝扑在我身上,吹乱了我的发。
这沉闷的,粘湿的雨。
将要至的夏。
“小人答应过的,落雷的夜晚,小人一定会在。”
是的,镇国公主毛病不多不少,却有个怕人笑话的毛病--害怕打雷的黑夜。
我无波无澜的看着他,他站在雨里,好似站了很久,又好似刚刚来,漆黑的发和浸着水汽的眼,雨水落在他脸上,沿着皎洁的脸庞滑入衣内。
“回去吧,如意。”我平静的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便是今日生。你我昔日本就是糊涂一场,如今这样,才是正好的。”
赤裸的足踩在冰冷的地上,一路冷至心底,我垂眼,缓缓将门阖上。
他在雨中清冷道:“我这半生三十载,却已经有三恨。”
“一恨幼时独自活下来,二恨放任公主出嫁北宛,三恨---时至今日,我已得到我想到的,却仍是在摇尾乞怜无忧的爱。”
回宫
汴梁城已是初夏的光景。
车辇在宽阔的御街驶过,空中尽是御沟里莲荷馥郁的香气,桃李梨杏杂花如绣,飘飘晃晃坠下花魂叶魄扑洒在宽阔御街上如一地斑斓锦绣。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