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艳福不浅,还不懂得惜福,跑那么快做什么?”
那人又陪了个笑,道,“看您这话说得,我怎么就跑了我?小的这不是无端端地受了人家的好儿,唯恐最难消受美人恩,自惭形秽,无颜以对嘛。”
流光烟波一转,“呦,没看出来,这位道爷倒是个知恩图报的,那既然你如此诚心诚意,妹妹我也要给你这个面子。正巧了,我楼里的一个护院另谋高就去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顶替。道爷您要是不介意我这庙小,不如便来帮我救个急,顶他三个月的班儿,就当还了这酒钱,如何?”
这酒鬼被她那双大眼直勾勾地盯着,只觉得自己这素来结实的面皮都有点儿顶不住,挠了挠头道,“恩人您这哪儿的话,小的我除了给人看看面相运程,啥也不会,帮不上您的忙。不过要看面相我在行,来来来,让我看看啊…”说着便装模作样地左右端详,流光也不在意,只含笑盯着他,任由他上下打量,不一会儿,便听他道,“恩人您这面相好啊,好得很!”
“哦?怎么好了?好在哪儿?你说说看。”
“您看您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眼睛大鼻子高,眉宇间隐有白虎之气,这是长命百岁、福泽深厚的好面相啊。”
流光思忖了一会儿,方道,“哦…是么…这倒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面色带着几分郁结之意。
酒鬼的心竟无端颤了一下儿,难道是自己无意中扯到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语调稍正经了些,问道:“怎么了?就没人说过,你有福相?”
流光摇摇头,道,“也不是。”想了想,凑近了几步,贴着他的耳朵,柔声道,“这倒真是第一次有人说老娘脸大!”
“诶哟!诶呦喂!”下一瞬间,酒鬼便疼得叫了出来,原是流光说完那话便一踮脚,精准无比地揪住了他的耳朵,下手之狠,惨绝人寰。
这酒鬼身量高,但流光也是个高的,当下也不管他痛呼作态,扥着他的耳朵就往回走,嘴里道,“我看你这道士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娘好心好意给你活儿干,你却躲懒,是想欠债不还还是怎地?你什么也不用说了,在我这儿做足三个月,我自放你走,你若做得好,我还管你酒,只是一条,你要再敢跑,我便拉你去见官。”
流光抓得死,那酒鬼挣不脱,又不好对一个女人动手,只得弯腰跟着她,嘴里叫嚷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诶诶诶,我说恩人啊,您要我这么个酒鬼回去做甚?您没看见刚才连个小伙计都把我打趴下了么?哪儿能护得住您那一窝子仙女儿啊?”
听他这话,流光直来气,这人的脑子都用在耍贫嘴上了么?猛地挺住了脚,揪着身后那有些踉跄的男人转了个身,对着那耳,轻声道,“你还有脸说。被一个小伙计都能给踹出内伤来,也真是让老娘开了眼界。”她细声细语,口里的热气一乎儿一乎儿地喷在那耳廓上,“来我这儿,当龟公,三个月,管酒肉,不行拉倒。”
流光于这市井之地摸爬滚打,从来知道当个滥好人的坏处,何况她还养着这么一大楼的人,是半点儿麻烦也惹不起的。但她看着那滩血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不能不管。
曾经有个人跟她讲过,当人吐出的是紫黑瘀血的时候,其实伤得并不严重,但若是口吐鲜血,那便是伤了肺腑。一个酒楼小二,哪儿来的神功能把人打出内伤?再说这酒鬼看着落拓,但身形稳重、步履轻快,想必是江湖中人。她年轻时曾和一个大高手好过半月,也隐约看得出这酒鬼身手不俗。她本不该惹这个麻烦,可她无法放任自己走开。这么多年了,每每遇上这样的事儿,她总是想着人在江湖上走,哪能没个难处儿?她觉得自己能帮人的时候便该帮一把,只盼着若有一日那人若遇到麻烦了,也能有人帮帮他。
不过话说回来,事到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她倒对这麻烦越看越顺眼。这人手脚利落,又会说话,帮这楼里挡了不少找茬儿的。平时有时出去晃荡晃荡,更多时候是在自己给他安排的那一进小院儿里呆着,也不多事儿。
最让流光欢喜的,应是她无意间给自己找了个酒友。她也是好这一口儿的,能喝还会酿,若说一个青楼里的窑姐儿会喝酒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陪了这么多年还真心爱喝的倒是不多。流光以前顶恨陪那帮爱耍酒疯儿的臭男人喝酒,而那帮姑娘们于这一道儿上在行的还真没几个,再说了,男人喝起酒来和女人是不同的,透着豪爽,透着尽兴,流光喝酒喝得兴起时最恨跟那帮娘们儿悲月伤秋——平时装得、唱的还不够么,她喜欢跟爷们儿谈天说地,听他们口中的大漠孤烟,草原跑马,听那个她从未踏足过的江湖,那个快刀烈马的地方,那个他的来处与归途。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