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似弦筝夜梦之中轻轻奏响,柔软一如白云般飘渺久远的梦境。
青青的手抚上他线条刚毅的脸,若相爱已久,情意绵绵,细语,“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猜猜看。”他抬头,落入她眼底细密的网,“猜中了,把心送给你。”
“呵——我又不是妖精,要你的心做什么?真真煮了吃?只怕这里头……”葱尖似的手指沿着他下咽的喉结一路往下,在他胸膛上流连,撩拨,她轻笑着,目睹他眼中喧嚣的情 欲,得寸进尺,“只怕这里头早教虫豸蛀空了,还能有一颗心等着我来咬?”
程皓然一把将她揽过来,紧紧贴着胸口,轻咬着她下唇,喃喃道:“想不想试试?咬一口,尝尝是不是还有血腥味儿?”
“你在我府上赖了一个多月,却是半点消息都不曾透出去,怎么办到的,嗯?”
他哼笑,“来套话?我更中意美人计。”
青青静静看着他,忽然觉得心惊肉跳,“你——实在可怕。”
程皓然不置可否,讳莫如深。
嘉宝来,门外通报,“公主,宫里来人了,宣您即刻进宫去。”
目光交缠,双双凝滞。
这是一道永远也跨不过的坎。
青青微微叹息,细不可闻。撑着身子下床去,半道被他拉住了一个旋身落在膝头,恰恰与他一并高,转过脸便对上他深切难言的眼眸,看不清,青青觉得被蒙住了双眼,周身明亮,唯独双眼漆黑,茫茫人海中追寻,却忘了起初时,寻找的究竟是什么。
青青望着他笑,“我也许回不来了,要劳烦将军在头七时为我点一盏灯,即便是死了,夜里也一样怕黑。”
他望着她淡笑面容,胸中柔肠百转,换不来她眼中一霎明媚,心口上微微疼,拉拉扯扯,一寸寸缠绵着的情丝,断不了,没个头,无边无际。
最终只是亲吻她发鬓,千言万语,不过叮咛,“万事需忍耐。”
青青抬眼看他,勾唇,妩媚如春,姹紫嫣红瞬时开遍,“即便我再恨他,却也还是姓子桑,天家血脉,容不得尔等唬弄!欲夺我子桑家天下的人,唯有死!”
她厉声威胁,他却依旧云淡风轻,哄孩子似的口吻说:“好,那我便不做皇帝。”
青青道:“你好大的胆子!”
程皓然笑说:“胆子不大,如何敢来惹你?”
不忘嘱咐,“天冷多加衣。莫再生病,幸苦我前后照应。”
青青越发迷惘,如入深巷,九曲回廊,弯折迂回,久久寻不到出口。
缠绵病榻足足一月,推开门,碧蓝苍穹之下已是另一番景象,有细草破土而出,茫茫大地众生繁华。
萍儿说,“春将来。”
青青摘一片嫩叶,置于鼻尖嗅闻,“雪欲走。”
风云诡谲,圣意难测,人人都道新科状元好风光,谁知还为上任,就已被抓出痛处,一贬再贬,最后竟落得个杀头抄家的下场。
年初,皇上在坤宁宫摔了娘娘最爱的景泰蓝花瓶,谁知到皇后娘娘却是笑着送走了皇帝爷。
衡逸正愁着对唐彦初无处下手,月中便有言官上奏,参唐彦初大不敬,继而似乎朝中有了默契,又有锦衣卫查实,唐彦初曾于酒醉后,抱怨圣上太过不讲情面,对待老臣太过严苛。这便够了,足够要他性命。
背后那人,将一切算得精准,半分不差。着实够可怕。可惜衡逸对待唐彦初太过专注,未曾留心,是谁导演了这一幕幕,走向决裂的戏码。
青青见到唐彦初,实在密不透风的蚕房,他身下都是血,染得雪白衣袍一片片脏污。
出淤泥而不染,是白莲,此刻已被衡逸一脚踩进泥泞之中,碾碎了,毁灭。
青青冷眼看着,唐彦初终于发现她,似得一丝曙光,一寸寸艰难地爬过来,人的身躯,扭捏如虫豸一般,缓缓蠕动,最终捉住她繁复绚丽的裙摆,紧紧,似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公主……你求求皇上……臣唐彦初对皇上忠心……忠心不二……定是有人居心叵测……”
青青望见一张苍白枯槁的脸,那样好看的面容,美得绝世无双,却在一个冬天里瞬息凋零,化作落叶般枯索的面貌。
实在可惜,但,又能如何?
青青狠狠将裙摆从他手中抽出,惹得他茫然相顾,似乎不能置信。他以为她前来相救,却不知,却不知她是如此森冷面容。“公主……念在……念在你我一番情意……还请……救臣下一命……”
他不曾想到,她竟如此绝情,听闻她冷冷如阎罗一般回应,“一番情意?我与你哪来的情意?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你竟还当了真?状元爷,省口气养着伤吧。此事已成定局,你已是残漏之身,又缘何能再官复原职?笑话!”
他这才想起来,是了,他进了蚕房,太监在身上下了刀子,从此后变了天,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在是了。
身下还留着血,丝丝绵延,是恨,恨谁?皇上,不敢不敢。只能恨她,恨眼前这女人,薄情寡义,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