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冷静了一会,重新露出平日优雅着戏谑的姿态来,淡笑着说,「你倒很乖。刚才我要是真的来了兴趣,你又怎么和别人交代呢?」
白云飞也不扭捏,坦然地道,「你指的是奇骏吗?他这一点上很有风度,从不过问的。何况我这个行当,总不能不出来应酬一下。凭心而言,他也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只是胆略差了一点,免不了受家里管束。」
他一边说,一边整理被揉搓得有些凌乱的缎子长袍,举手时,宽大的袖口略微往下吊着,露出半截白净的手腕。
白雪岚瞧见了,不由问,「他不是送了你一只金表吗?怎么不见你戴?」
白云飞默默笑了一笑,把手垂到桌下。
白雪岚也知道他一些家事,问,「又送到当铺里去了?这又是令舅干的事?照理说,他不该缺钱才对,你每个月的包银都是他代你管着的吧?上个月我还和天音园的老板说,你现在是大红大紫的人了,包银也该涨一点,想来他也不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白云飞诧道,「我正为这事奇怪。本来就想涨包银的,只是不好开口,没想到天音园那头主动就给我加了两百块钱,现在一个月能有八百。原来您当了我的贵人,这可多谢了。」
白雪岚说,「不过一句话的事,不值什么。不过,八百一个月,难道还不够使吗?一般人家,足可过的安安康康,连老妈子也请上得两三个。」
白云飞便又默默的。
白雪岚温和地说,「你不用不好意思,令舅和令舅母都是吸鸦片的,我也知道。但就算两人都吸鸦片,那玩意四块钱一两,一个月花个两三百就尽够了。我问这些多余的话,只是担心你,久在鲍鱼之肆,不闻其臭,自己也染上了什么不好的嗜好。要这样,就真让我失望了。」
白云飞静静听着。
起初也就淡淡的,听到后面,眼里竟有了雾气。
半晌,抬起眼来,强笑着说,「您今天能说出这番话,足见盛情。请您放心,我虽然现在唱戏,倒也并没打算破罐子破摔。就算是客人,也只挑那些有知识的,看着不错的来往。至于鸦片那种害人害己的东西,更不会去碰。」
白雪岚点头道,「你有这一点灵性,那就很好。」
白云飞说,「不过,您说鸦片四块钱一两,那就大错了。这几个月,因为您的海关打击鸦片,到处都短货。物以稀为贵,烟鬼的瘾头上来,只要能吸一口,卖老婆卖房子都肯的。所以现在一两鸦片,二十块都有人肯花钱来买,竟翻了四五倍的价钱。」
白雪岚露出深思的神色,道,「这个我也知道,但毒入得深了,只能刮骨疗伤。既然刮骨,自然有些人要疼一些的。」
白云飞说,「至于我舅舅和舅母,更是另一种情况。有一种比鸦片还厉害的新玩意,叫海洛因,不知道您听过没有。」
白雪岚微微一愕,双目神光电射,沉声道,「海洛因流进城里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白云飞被他身上忽然散发出的凌厉霸道气势所慑,未免有些心惊,点了点头。
这时候,他才忽然发现自己仿佛被牵进了不该过问的大事里,暗暗懊悔自己多嘴,匆匆地说,「我怎么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冒头的?只知道舅舅吸上了,比鸦片还过瘾。可它比鸦片贵多了,鸦片四块钱一两的时候,它就要三十块钱一包。现在价钱更到天上去了,有时候弄一包,足足要八九十钱。这不是要人的命吗?那块金表当了三百五十块,也只够他们过四五次瘾的。」
他瞥了一眼白雪岚,低声道,「这段日子,别说卖毒的,就只是吸的抽的那些人,有钱的要多花钱,没钱的犯了瘾的更惨,通通都恨透了您。我人微言轻,只劝您一句,多少也为您自己留点退路才好。」
他说这番话的时间,白雪岚脑子里已经电光火石般把走私商、大烟馆、警察署、本署下人员……那些乱七八糟一挂钩的龌龊关系扫了一遍,眸子冷冷的,从鼻子里嗤笑一声,泰然自若道,「你上的新戏不是《梨花魂》吗?好几年没听这本子了,倒挺新鲜,你唱一段让我过过耳。」
过了这个要命的话题,白云飞自己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我给您唱一段,不好可别见笑。」
取玻璃杯倒了温开水,喝一口润了润嗓子,刚要开口,忽然瞧见白雪岚脸色微变,把手举起来猛然截下,做了个警醒的停止动作。
白云飞骤然一惊,压低声音小心地问,「怎么了?」
白雪岚指指窗外,「听。」
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
白云飞只好也竖起耳朵,认真听了一会,果然,一丝若有若无的音调,柳絮般的从窗外飘进来。
白云飞问,「这是什么乐器?倒不像二胡。」
白雪岚笑道,「这是梵婀铃,洋人的玩意。你常常听着二胡琵琶锣鼓的,忽然听见这个,难怪分辨不出来,其实有时候收音机里也会有一两首梵婀铃的曲子。」
他此刻的笑,和刚才的笑完全不同。
这是心底里出来的,脸上看起来轻描淡写,眼神却温/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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