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陆仟像小时候似的掐了他嫩生生的脸一把,“吃你的吧。”
饭菜喷香,窦温不要钱似的把师兄夸了一通,叶陆仟这顿饭做的兴冲冲吃着没滋没味,“……炉灶里还有几个烤红薯,差不多该熟了。”
窦温立刻跳起来走到炉灶边拿着烧火棍把红薯扒了出来,没有熄灭的余烬点着了干燥的柴草,迅速燃烧起来,窦温被呛的直咳嗽,手忙脚乱地把柴草塞进灶里,四个饱满的红薯被抱着黄纸拿了起来,用小刷子拂去灰尘,窦温先剥了一个,讨好地递给师兄。
叶陆仟郁闷着,瞥见师弟搞怪的小黑脸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本就是洒脱性子。
“算了,不想了,没那命……”
伸出去的手什么都没拿到,红薯啪嗒一下掉在了桌子上,叶陆仟脸色多云转阴。
“……师兄,我真不是故意的。”
窦温欲哭无泪,瞪了眼生魂,好端端的,掐他干什么。
还不是掐在肉上,而是掐在了魂魄上,疼的像是命根子被踢了一脚。
也亏窦温能忍住。
叶陆仟把烤红薯捡起来咬了口,不愧是自己种的,再看师弟一脸疼痛难忍的模样,狐疑道:“真难受?哪疼?”
窦温身体不好,自打上了山三天两头的病一场,还都是没缘由的,明明天气没变化衣服也没多穿少穿,就是病了,凡人父母请了大夫也瞧不出所以然来,他一身的毛病不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也不是风邪入体,而是命。
最严重的一次,是十六那年,师傅那时还活着,直接把他们两个带到了闭关的洞府内,寻了方水赤金的池子把窦温丢进去泡着。
严重到什么程度,连他这个肉眼凡胎都依稀见到窦温白皙的皮肤上游动的黑色锁链。
师傅说是命锁。
疼了一阵,窦温像被抽了魂似的趴桌子上一动不动了,萧绎围着他转了转,又钻进桌子底下把头从木板里供出来,正好对着窦温埋在胳膊里的脸。
窦温:“…………”
吓死他了!
叶陆仟见师弟一会疼的龇牙咧嘴一会又一惊一乍地,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瞧了瞧,可什么都没看见。
“窦温,你身边是不是有什么?”
眼看师兄浑身僵硬了,别看叶陆仟人高马大,平日一人能挑一窝土匪,可真是怕鬼。窦温刚学成一点本事那会趁师兄酒醉给他开了天眼,那是窦温第一次挨揍,屁股差点没被打肿。
“没有,什么都没有,家里贴了这么多符,怎么能进来鬼呢。”
“别提那个字!”叶陆仟反射性地一哆嗦,他这个活了二十多年没见过鬼的人,忽然一大早晨起来下山打酒,还正好是清明节,差点没被满城的鬼吓死。
回家后就把师弟抽了一顿,窦温头一次被打,之前熊的很,不疼但叫的震天响。叶陆仟很严肃地说换了个普通人兴许能被吓死。师兄弟互给对方留了阴影后自觉成长了不少,那之后叶陆仟有了随身带符的习惯,窦温也……不那么熊了。
窦温一个人住深山老林也没憋出病来,这让叶陆仟很是觉得奇怪,要让他和窦温换,他真忍不了多久,打从十几岁就偷偷下山找乐子,还想带窦温一起去,可窦温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次出来要不要去看看福王?”叶陆仟道。
福王统辖岳阳城等七州二十八郡数百个县,人口占了全国的三成,又和皇室关系不好,每个皇帝都忧心忡忡福王哪天一不开心就反了。可等啊等也没见到福王反了,福王封号传承至今早过了五服,和皇室的血缘关系十分稀薄,而这位福王自打继任以来从来没去过京城一趟。
福王和窦温交情好,一来窦温的亲生父母就住在岳阳城,还是个大户人家,和福王府也沾亲带故,算是远亲;二来福王身子骨也很不好,是个病秧子,夏天都得捂着棉被过活,当年大夫说窦温没准明天就死也没准活到八九十才死,可福王,绝对活不过二十。
今年,福王爷二十岁寿辰早过了五年。
也不知道老大夫坟头的草几尺高了。
“小福子啊……”窦温拿筷子夹了粒花生米,“有点想他,可去了他那,少不了一身麻烦。光是每天都让我算命这点就受不了。”
福王命薄,极度怕死,恨不得下个地都要算一卦会不会被大地的洪荒之力刺激的心脏骤停。
虽然是友人,可见面……还是算了吧。
熬不起,窦温想,他也是随时会死的小可怜呢。
“嘶……”叶陆仟叫了一声,伸手捋头发,不知道刮到哪了,疼的很。
窦温眨眨眼,飞快地把生魂扯了过来,没事拽人家头发做什么啊。
吃完了早饭,总算是有了和生魂相处的机会,窦温借故去整理酒窖,叶陆仟知道师弟是个酒鬼没说破让他去了。
窦温拎着生魂,轻飘飘的仿佛什么都没牵,进了酒窖。酒窖不知道是早有的还是师兄后来挖的,规模不小。其实如果窦温从幽篁里浩如烟海翻过寻龙点穴之类的书籍就能看得出来,这里压根不是什么酒窖,完全是个墓葬坑。
此刻,浑然不知跑到墓葬坑里窦道长从袖子里变出两个碗来,精准地拿起了这里最好的一坛酒,大早晨喝一杯,一日之计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