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听我说……”慕琴音急切道:“我在医治阿羡的外伤时,还发现了有一种菌丝在侵蚀他的颅脑。”她深呼吸一口气:“通过这些天的寻迹,我发现在他当初斩蛟的洞穴生有同样的菌丝。”
众人安静了下来,蛟龙为祸数洪泽湖一带数百年,更在结丹之后愈发猖狂,四处屠戮,当地仙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却是英雄出少年,尚在紫霄学宫修习的姑苏双璧前去处理,兰二公子兰羡更是亲手斩了恶蛟头颅,从此扬名天下。
“若说当初兰羡还算是个英雄,但现下他仗着鬼箫四处逞凶,与被他杀死的恶蛟有何区别?”有人高声问到。
“那些菌丝是活的,似乎能影响人的心智,直到现在,阿羡还在癫狂状态,我用了药,才让他安静。请让我治好他,大家再听听他是怎样说,如果,如果真是他故意作恶……我,我……”慕琴音踉跄倒退一步,似已说不下去了,因为那个可怕的猜想已经压垮她,若真是事实,她也不知自己会怎样,又能怎样。
人群中意见不一,多数意见还是趁早斩断祸根。
喧哗间,忽闻有人轻轻道:“诸位,给慕容姑娘一点时间吧。”
“是谁,谁在说话?”大家面面相觑,皆不知说话之人在何处。
“藏头藏尾,是想伺机助那魔头脱身?”有人呵道。
“嗯?小道不过新得观尘镜,无意间观此一局,提出自己看法而已。”在场之人明白过来,那人是用的千里传音,温和有礼,如在耳畔,修为绝属上乘。
而他所言观尘镜,更是让众人大惊,观尘镜是四大仙门法器之首,朝歌唐氏覆灭以后,此镜首次再现尘寰,不知又会带来何种后果。
本来有了个携鬼箫的姬无羡已是异数,此番又有个不明来历,高深莫测,之人手持观尘镜,在场者皆不约而同想起了四大仙门当初被朝歌唐氏支配的恐惧,在场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众人犹疑间,那人又温和道:“诸位看似已有决定。”
“好吧,慕姑娘,三天后,我们会再来。”领头的人对慕琴音行了一礼:“告辞。”
在强大的气场面前,众修士终还是选择妥协。
众人散去后,慕琴音走上前去,对虚空拜了拜:“多谢前辈解围。”
“前辈?哈。”
“抱歉……琴音不知前辈名姓,固以此相称,还请前辈莫怪。”慕琴音低下头,轻声道。
“姑娘似已有决定。”
“阿羡是兰公子唯一。”慕琴音哽咽道:“唯一的小弟,琴音定要治好他,不计代价。”
“无奈啊!”那人似乎轻叹了声。
“如果,如果我能早点找到他们两个,如果我没有让兰公子回去,如果……如果我的医术再精进一些,或许,我能救兰公子。”慕琴音眼眶一红,泪已盈睫,却强忍住眼泪,不再多言。
“姑娘不必太苛责自己。”虚空有浅蓝光芒亮起,一封贴了红纸的信飘然落下,慕琴音抬手接住信,拆开看了,惊讶道:“怎会……”却似想起什么一般,没再续言。
“记在心里便是。”
“嗯,这本就是我在忧心之事,多谢前辈相助。”
“有劳姑娘。”光芒消散间,最后余音却是带了点关切之意:“此事未完之前,还请慕姑娘,保重。”
“是。”慕琴音郑重道,风将最后一缕光芒散去,她立在庭院中良久,思索良久。
而那四人看戏入神,嗟叹与感念间,没人注意邻桌那位独客已离去,喧哗间,已无人将他们的谈话细心收入耳中,桌上留了根金条,有个空盘,其余珍馐未动,一个空酒坛并一堆花生瓜子壳,是有人来过又离去的印记。
姬无羡双手枕在后脑勺,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穿过喧闹人群,似丝毫未被影响到心情,那黑犬则是叼着只烧鸡安静地跟在主人身后。
待出了门拾阶而下,却有秋风乍起,转瞬便是红叶映阶。
姬无羡抬头望了眼,现下正值暮秋时节,枫叶已红,如同晚霞红云栖着那座雕栏飞檐,气势非凡的酒楼。
因妻子喜爱枫树,谢家家主便安排了在金陵城遍植枫树,曾是一段佳话。奈何伊人早逝,金陵城中许多人看那些有着热烈色彩的红枫亦觉有凄凉之意,倒是物哀的极致。
“若非东风催红叶,漂浪何曾寄相思。”不觉已是心有戚戚焉道出一句。
“呜~呜~”细犬咬着烧鸡,却还是呜咽两声以表伤情。
“……其实你不用这么配合的,我只是随便说说。”
“呜~呜~”狗子仰起头,用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
“我真的没事,走吧,还有正事要办。”他说着,正要移步,却见长街尽头,有一道出尘身姿出现。
那人衣袂博带翻飞,在红枫织成的烟霞中缓步而来,如同清风相携,明月朗照的洛水之神,沿途已吸引无数目光,他却似不知,步调丝毫未受影响。
姬无羡定定地立在原地,脚边细犬也惊讶地张开了嘴,烧鸡掉了都没注意。
道者一手搭拂尘,一手执镜,玉树临风,墨发由银莲冠束起,容颜清俊,目光澄澈,行止间皆是一派流风回雪。
姬无羡看着那人逐渐走近,如同从久远前的光阴深处走来,从容与他擦身而过,不做任何停留地移步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