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鸣蝉没应好,也没应不好,他买完花种,顺手还带了两个人的午餐,和楼岚起的点心,糖糕的摊前有不少人,他耽搁了片刻排队。
然而就是这片刻耽搁,一切都脱出了预计,手无寸铁的楼岚起要独自面对不善来者的满腔恶意。楼岚起不是真正的不见风雨,他也和叶鸣蝉一起经历过亡命奔逃和血腥残杀,也能在战时成为助力,在战后提供慰藉。他娇气,但不胆怯。
可楼岚起确确实实在害怕,来者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楼岚起已经害怕得发抖。叶鸣蝉心疼愤怒得双眼发红。
楼岚起骑坐在叶鸣蝉身上,抖着手去掰他的手指:“把刀给我…把刀给我…”
叶鸣蝉咬着牙,压抑着声音里的怒火,柔声哄道:“岚起,小岚,你乖,放手。”
“把刀给我!”楼岚起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给我…你不要看…你不要看好不好?”
叶鸣蝉瞳孔皱缩,深埋心底噩梦再次翻搅起浊浪,一切悲剧的源头似乎都在此刻串联为一体,世间最致命的无力,从来都是那一句:“你不要看。”
“好。”叶鸣蝉强咽下涌上喉口的血腥,温声道:“我不看。”
乌鹊惊飞,寒蝉鸣泣的末日终于还是来临,叶鸣蝉依旧要独自走向他的不得善终。
第99章 回响
观颐
越别枝彻底地长开了,像一把出鞘刀,开刃以后便再也不能被任何事物遮掩光芒。
那双灰色的眼睛还是一样的好看,像冬日清晨蒙雾的湖面,也像夏日傍晚雨前的山巅。
我转过头,蹲下来看见水塘里自己的倒影,鬓边已经有了落霜。
我大感惊奇,扯落发带,小心翼翼地把那根白发缠在手上给越别枝看:“你看,我也有白发了。”
越别枝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他看着我的白发,一手扶着我的头,另一手轻轻一拔。
“你干嘛呀?”我看着越别枝把白发从我手中拿走。
“走吧。”他来拉我的手。水边是一片广阔的金盏花海,放眼望去,仿佛置身金玉为阶的仙境。
成年的越别枝比我高得多,妫州人都很高,异常的发色与瞳色使得他们在人群中极为显眼,得天独厚的身高更令他们越发瞩目。越别枝就是这样的吸引眼球。
他比叶鸣蝉还要高,肩胸宽阔,四肢修长,有高挺的眉骨和深邃的眼窝,鼻梁很高,发色反而比小时候浅,有些偏灰。
他牵着我,步子迈得很大,我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走了有一段路,他才意识到不是所有人的腿都和他一样长,才终于放慢步伐。我松了一口气,边走边弯腰从一海碎金里捞起一朵。
“去哪里啊?”我问他。我把花拿在手里,水塘已经被我们甩在了身后,走到这里,四周都是金色的波浪,好像天也被映得金亮,仿佛天地都被金盏占据。
越别枝的话还是很少,他转头看我,对我说:“你该走了。”我才发现不知何时,花海已经走到了尽头,面前是两条路,一条通向噬人的黑暗,一条通向另一片金色花海。
我抓紧越别枝的手:“走那边吧?”我指向花海通道。
“那是死路。”越别枝说。
“不是吧?”我抓着越别枝的手,把他往那边拖,“走嘛,走走看嘛?”
越别枝不动,他一只手垂在身侧,被我抓住的手开始缓慢地挣脱:“你该走了。”
“走嘛”我死死地抓着越别枝的手指,出口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哀求的颤抖,“走嘛…”
越别枝看着我,好像有话要说,他挣脱了我的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看看我。
“楼岚起。”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叫我,“楼岚起。”
我才看见他始终垂在身侧的那只手里,攥着一根银白发丝。
“小岚”
“鸣蝉?”我回过头,撞进一双点墨黑眸,“你看见我弟弟了吗…”
“谁?”叶鸣蝉带着我的肩膀往前走,“我们走吧。”
“可是…”我想回头,但叶鸣蝉捧着我的脸,亲了亲我的发顶:“走吧?”
“去哪里呀?”我茫然地问他。走了这么久,我不知身在何地,也不知要去往何方。
“就在前面。”叶鸣蝉轻轻带过。他一边走,一边挑挑拣拣地采摘沿途的金盏,做了一个更大更美的花束,换掉了我怀里的这一捧。
“你该走了。”他摸摸我的脸。面前依旧是两条道路,一条通往另一片花海,一条通往同一种黑暗。
“你不牵着我走了吗?”我问他。
“我看着你呢。”叶鸣蝉勾起嘴角,“小岚乖。”
我犹豫地看着两条截然不同岔路,叶鸣蝉始终温柔地望着我。
“我可以…”我抱着花,小声问,“我可以不走那条吗?”我无论如何也不想选择漆黑一片的道路。
叶鸣蝉神色微怔,随即笑着抱了抱我,花束被夹在我们中间,他专注地看着我,亲吻落在花瓣上。
“走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