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想到他竟然是一介宦官。
答话的乃是升任不久的机宜文字楚随,才弱冠之年,满脸书生之气。他心中对阉人多有鄙夷,但眼前这张唯用乃是中宫来的走马承受、监榆楠路军事,不可轻慢,也只有收了鄙夷,面上客气道:恰巧回来。
听闻又是大捷?
斩首五百,还俘获了个人物啊。
正说话间,楚随见一个人堪堪走过来,连忙闭了嘴。这人面目清俊,年纪与楚随相仿,更无官身,但在他面前,榆楠一路军中上下,任谁都是不敢造次的。
楚随忙问候:喻少侠。
喻怀仁只点点头。他不过是经过二人身边,无意停留。
见楚随松了口气,张唯用问:怎么,刚才为何停下了。
虽说是不久便会传遍军中,但在他面前提起,怕是触霉头,还是不提为妙。
哦?张唯用更加好奇,俘获的是个甚么人物,竟不能在他面前提的?
来头不小,乃是东燕硕霍将军的千金,被特封公主,汉名明妍的那位。
张唯用怔愣片刻,这明妍在榆楠路名气甚大,除了领兵上阵叫人瞩目之外,长相明艳照人也是一点,据称东燕国内有第一美人之号。他虽已经不能人道,但对此事自然不会避忌,也爱荤腥段子,便哈哈大笑:宁经略艳福不浅啊!
小声些,楚随忙道,别叫喻少侠听见了。
喻怀仁虽是宁经略入幕之宾,但总也不能这么小气不是?便是叫他知道了又如何,难道他还能反了天去?
楚随听了这话一愣,以怪异眼神打量张唯用一会儿,摇头道:是了,张走马来得晚,不知前事。
甚么前事?他兴致大起,打探起来,莫非先前醋坛子打翻过?宁经略手段我也清楚,定不会治不了区区一个陪侍。
咳咳,张走马噤声,喻少侠可不是甚么陪侍!楚随摇头,我跟随宁经略也有两年,并不曾见喻少侠吃过甚么醋,只见过有一次情势危急,他终于出手,在敌阵中来去自如,直取敌军大将首级;返阵之时,身上一滴血也不沾。有人传言,喻少侠本是江湖中的杀手,可百步之外取人性命。见张唯用犹疑,楚随也懒得再说,只尽人事提点一句,莫要惹恼喻少侠,小心夜里不明不白就丢了性命啊!
见楚随摇头走人,张唯用不由得疑惑:真有这么神?
他到榆楠路上任也有两月,只见这喻怀仁时常伴随宁衍宗左右;军中对二人关系竟是不讳言,回忆前事,也曾模糊听前任报说宁衍宗养了个男人在身边,故此他只当是宁衍宗的娈童,并不放在眼里。当年御史台听闻此事,很是参了宁衍宗几本,均是说秽乱军中,败坏军纪,有失大臣体统。官家都只留中不发,私下还说,若是宁衍宗事事完美无缺,反倒是要担心了;德行有亏,才能放心用。
若喻怀仁不只是娈童这么简单,而是杀手死士,那可不一样!豢养杀手,居心叵测啊!
转念一想,张唯用又明白了几分。前任那位虽然在官家面前得了重信,但自己人的事自己知道,乃是个贪财图利的主,要封住他的口,蒙骗官家,只要钱财便可以。
他张唯用可不同!
虽然只是个宦官,但他也颇学了几年圣贤书,武艺亦不错,脑子里忠君事主之念已经根深蒂固。宁衍宗这些年虽然打了不少胜仗,从机宜文字做到一路经略,为东南安定立下汗马功劳,但若是心怀不测,他少不得要在管家面前好好揭露出来。
不过眼下证据不足,真相不明,他还不能轻举妄动。若是风闻奏事,匆匆将这事捅破,首先得罪的便是那位已经升职的前任,只要他在官家面前吹吹风,就能将他这个小走马打得万劫不复。
这张走马品行比先前的佟走马高出不少,风骨比一些自诩道德的官吏都好,是个头痛人物。宁衍宗道。
纪六韬建言:上策、中策与下策,不知主公取何策?
如今纪六韬已转了身份,是宁衍宗身边正经幕僚,亦有了官身,称呼便不同了。
先生有何教我?
今后我们小心行事,掩人耳目,凡事瞒着张唯用,此为下策。见宁衍宗笑而不语,纪六韬继续,栽赃嫁祸,陷罪于他,让他不得不走,此为中策。
哦?这只是中策?宁衍宗有些意外,不知上策是甚么?
好吃好喝供着他,多与他亲近,赏赐多分一些,多称赞他几句。
如此他便能为我们说话?宁衍宗摇头。
如此传到官家耳朵里,他自然不再信张唯用的话。
宁衍宗大笑,果然上策。
又聊了聊战事,喻怀仁掀开帐子进来。纪六韬见他似有话要说,便告退了。东主私事,少知道一些才好。
喻怀仁开门见山:我去见了明妍。
宁衍宗笑着将人揽过来,哦,这倒奇了,你怎么对她感兴趣了?
因她嚷着要见你,军中都说你艳福不浅,我便去瞧了。
天地良心,虽然是我擒住她,但我对她半点心思也没有。
那是自然,喻怀仁道,听说她是东燕第一美人,但我看她比孟袅袅还稍逊一些,不如南离多矣。
宁衍宗不由得笑了。孟袅袅便罢了,南离本非人类,拿他的样貌做对照,任谁都要败伏。不过无论如何,怀仁相信他便好。他可不想自己与怀仁之间又生甚么波折。
东燕人少,矮个子里拔高个子而已。
她要见你,你不去?
哼,宁衍宗冷笑,败军之将,我不杀她已是宽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