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家业岂是说走就走的,虽然土地终究还是在名下,还可以让一个信得过的子弟在这儿看守,可是想到要去谅山,黎洪还是有那么点儿纠结。
所以他决定将书信好生收好,且看看再说。
不过三两天之后,一个震惊的消息传来时,黎洪终于坐不住了。
新安府下洪州的一个士绅被人破门灭家,全家三十余口悉数死绝,家中的财物被人劫掠一空。
虽然官面上的消息是小伙叛贼流窜途径那儿,临时起意突然动了杀机,可是这背后动的是叛贼,还是一伙宵小,甚至是一群散兵游勇的官军动的手,谁也不知。
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新安府离这清化府可是不远,今日那儿破了家,谁能保证这清化府还能太平?
固然本地官府借着此事命人贴了布告,将此事布告阖府,申饬叛军凶残,要请僧俗百姓人等同仇敌忾,合力防贼。
清化府父母们的打算固然是借着这件事来揭露叛军的暴行,可是整个清化府的人心已经彻底涣散了。
甚至于一些地痞无赖此刻趁乱开始劫掠,这些人虽然不算什么,几个差役便可将他们拿了,他们最多也就欺负小户人家,遇到了像黎家这样的大户,有这么多的护院,随时都可以收拾掉。
只是这露出来的苗头却是令人大大的不安,现在只是宵小,将来呢?
现在叛军只是在新安府。下个月会在哪里?
现在官军还算规矩,可是一旦情势大乱。那些个散兵游勇还会有纪律吗?
黎洪吓坏了,族中的几房也是个个面如土色,大家聚在一起,又开始为家族的未来进行磋商。
“我看,还是去谅山吧,留在这里,谁知道会如何?近支上百口的性命,若是真要遇到了变故。一切都悔之莫及了。依我看……咳咳……说句不该说的话,这里是不能留了,这十年来,兵荒马乱,没一刻的安生,天天提心吊胆,哪里能安心睡过一次好觉?今日是陈氏。明日是胡氏,后日是明军,现如今……哎……”
“二叔,这话不对,汉人这样欺咱们,南部举起了义旗又有什么不好?咱们不如在这里迎接……”
“混账。你懂个什么!义旗?汉人不是好东西,你以为广平府那些人就会善待你我?哼,到了现在还不明白吗,这些事和我们没关系,眼下最紧要的是保全自己。连自己都保全不了。还说个什么?我看二叔说的对,还是去谅山吧。进了谅山,至少阖族老小安全无虞,大家过安生的日子,地呢,暂时就留在这里也无妨,将来迟早还可以回来,让黎福在这儿看着,断不会出什么差错。再者说谅山那里,禄州侯向来仁义,咱们黎家也算和他有些交情,有他照拂,料来可保无忧,这里的事,咱们黎家不要搀和,就算搀和也搀和不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才是。”
“话虽如此,我却有几句话说。”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摇头晃脑地道:“去谅山不是不可以,可是人离乡贱啊,咱们祖宗百年的基业难道就这么弃之不顾?这是其一。这其二嘛,举家迁徙,这么多人,途径这么多的府县,这清化以北说是太平,可是莫要忘了,沿途的官府却也是要吃人的,只怕……”
说话的这人倒是道出了现实中的难处,如今出了事,关禁更严,沿途这么多关卡,你要过去,出了清化,你就什么都不是,还不是随意被人勒索?
黎洪也是默然,一时之间又下定不了决心了。
这一夜,他一宿没有睡,披着衣衫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在这宅里走动,到了次日天光,却是有人来报了,道:“老爷,老爷,整个清化府都闹起来了。”
一听到闹字,黎洪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皱着眉头问:“闹?是什么人闹?是乱兵还是乱贼?”
来人却是道:“不,不,是从谅山那里来了穿鱼服的亲军,说是火铳队的人奉了禄州侯之命特来接引大家去谅山,说是想去的,三日之内及早做好准备,三日之后的卯时出发,沿途必定会给予照应。”
黎洪一听,顿时大喜,这火铳队,据说确实是大明亲军的编制,而火铳手在寻常人眼里自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毕竟火铳队曾在安南战功彪炳,如今禄州侯命人来接引,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来的火铳手肯定不多,至多也就三四个人,靠三四个人保护大家安全,那自是玩笑,可是不要忘了,火铳队护送,沿途若是遇到关卡,途径了其他各府各县,若是有人敢刁难,那么势必这些亲军就要出面,他们的名份可是大明天子的亲军,同时又是禄州侯和海防侯的人,这沿途之上,谁敢造次?即便有人想撕破脸,大家也不怕,敢动这些亲军,用不了多久,自然会有人去找他们的麻烦。
虽然这只是一个形式,却如一颗定心丸,黎洪不但感受到了郝家的诚意,更是连最后一点担忧都没了。人家如此诚心,处处为自己着想,料来将来到了谅山,必定还会有照拂,禄州侯如此细心,不但使人感动,也使黎洪感觉到这渺茫的前途突然有了些许的亮光。
“吩咐下去,让各房收拾一下,三日之内要收拾干净,细软财物都要准备妥当,帐房那边,明日就要先清点出来。还有,随行的护卫、丫头、仆役也要挑选好,除了一部分守着宅子守着地的,其余人统统去谅山。”
“老夫要去县里走一趟,得和当地父母打声招呼,这刘县令虽然……罢,不说这些,备轿。”
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