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的朋友也明里暗里给他搭了把手,十三天后,邱十里终于要齐了款项,风尘仆仆地回到帕默斯顿。
时湛阳恢复得不错,主要是那条未曾受伤的右腿,肌肉状态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邱十里在车里和医生聊了聊,推开院门的时候,只见大哥正单腿站在一棵紫荆树下的扶栏旁,端着紫砂壶饮茶,海风烈烈,好一个岿然不动。
颇具禅意。
“这边好热!”邱十里走近,抖了抖衬衫领子。
“生日快乐。”时湛阳却说。
邱十里一愣,他其实已经给忘了,“好像是……后天?”
“是啊,我还在想,今天下午ナナ不回来,我该怎么去找,”时湛阳泛起笑,“反正这边连信号都没有。”
邱十里也笑了,反手握紧扶栏,身子一撑,直接坐了上去。他把领带抽了缠在腕子上,回身看着大哥闪着光的面颊。
无意间,两只手碰在一起,两只都是左手。这久别的温度就像是撞上来的,邱十里愣是没能将手缩回去,他一低头就看见一排并在一起的手指,只有他的那一根,格格不入地套了枚戒指,钻石越亮,铂金的光芒越均匀,这戒指就越刺眼。
近日来一忙起来邱十里就又开始犯傻,还是一直戴着,更没人敢提醒他,于是他也就忘了去琢磨再次见面时如何处理这种尴尬。
可事实上,尴尬的只有他一个。时湛阳视而不见,完全不避讳,就仿佛从来不存在那样一对指环,又好像,那一圈金属微不足道,只是邱十里自己戴着玩的饰品而已。
也正是这种态度最能刺伤邱十里。哪怕说点什么呢,哪怕是劝我摘下来呢,只要告诉我为什么,解释一句就好……他脑海里歇斯底里地飞窜着一句又一句话,表面上还是镇定如斯。
“对了,兄上找人去帮我了吧,”他晃了晃悬空的腿,轻轻松松道,“我就说呢,怎么会这样顺利。”
“我不想让你再受伤了。和那群北非流氓在一起。”时湛阳眯起眼睛,看向辽远的云际。
邱十里喉结滚了滚,确实,这几个月他也受过不少伤,从在山洞里被石锋剐烂的脊背和露出指骨的手开始,旧伤好了又来新的,还有他自己弄的。他没跟时湛阳提过,可他明白是绝对瞒不过的,这也正是他不用多提的理由。
如果时湛阳心疼他,为他做了什么,这是主动的,不是他打滚耍赖说自己好疼而求来的,邱十里就会因此感到巨大的满足。身体上的疼痛从来都不可怕,有时他甚至觉得,贪求大哥的怜惜,制造大哥的担忧,这正是他受伤的意义。
倒是心理上——他现在也破了好大一个血窟窿,摇摇晃晃地,他天天都想扑过去躺倒摊开自己,让时湛阳好好看看,可真正做出来的,却是三缄其口滴水不漏了。
“说好的没有信号呢?”他又笑,“兄上还是想找谁就能找谁。”
时湛阳抬起搭在扶栏上的手,懒洋洋地捏了捏眉头,并不反驳,算作默认。那片紧贴的温度离开了,他也喝空了茶壶,单腿挪蹭着,在邱十里跳下来扶他之前,兀自坐上了轮椅。
“走吧,我叫他们准备了蛋糕,”他已经能够十分熟练地转动滚轮,压过草径,朝屋子的方向去,“ナナ过生日,好像从来没有吃过蛋糕。”
邱十里立刻拾掇好心神,追了上去,推着他走得飞快。其实是吃过的,邱十里想,大概十二岁。那次时湛阳被父亲派出去干活了,没有人记得邱十里的生日,他就一个人打车过了金门大桥,进城看了一场电影,也给自己买了块蛋糕。
电影是《蜘蛛侠》的第一部,邱十里记得相当清楚,2002年5月3日首映,比他生日早了两天。
蛋糕就是快餐店常见的纸杯蛋糕,顶上有一层厚厚的奶油,淋了鲜红的樱桃酱,被人撞了一下,那酱汁就沾得他满手都是。于是邱十里蹲在电影院门口,盯着地面上来来往往的车轮和人腿,默默地含吮手指,那滋味甜得他舌尖发麻。
他还记得,几天过后大哥就回到了家里,好像很自责似的专门陪了他好几天,还送给他一把胡杨木做的弹弓。那是大哥从办事的地方找的木头,在回家的飞机上自己动手削的,手柄被打磨得光滑细腻,一个扎手的木刺也没有。那把弹弓现在还放在他的宝贝盒子里面呢。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这是邱十里二十五岁的生日,也是他的第二块生日蛋糕。巧的是,也是奶油,上面也缀了樱桃,不过是新鲜的,个个都好比含了一个春天。算上那些守在这儿的伙计,十几个大男人围坐在桌边,老管家小心翼翼地平均切,越发显得那蛋糕过分秀气,也过分甜美。
“嫂子,生日快乐!”邵三和八仔领着伙计们,一手捧着小碟,一手举杯敬酒。
祝福的话千篇一律,其他倒是胡扯了不少,还有感叹他年轻的,说他这么多年也没长成老气横秋凶神恶煞的模样,万一那样,这声小嫂子还真有点叫不出口。
邱十里不乏困窘地微笑,“天天管男的叫嫂子,也不问问我同不同意,”他把手里的龙舌兰兑雪碧一饮而尽,重重放下酒杯,“谁教的毛病!”
众人拍腿大笑,挤眉弄眼地看向自家大哥,时湛阳也眯起眼睛哈哈地乐,无奈地摇着头,举杯同样一口闷,又用小勺舀起一颗火红的樱桃。纵使是他这种不爱碰甜食的自律人物,也吃完了他的那一份。
诸位也都是识眼色的人,晚餐热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