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薛洋出手和流氓一般无赖,忍不住又笑又奇。
他出招又狠又毒又聪明伶俐到可怕,没有世家公子起势收势剑走轻灵刀走厚重的拘谨,天地万物但凡唾手可得的,薛洋都能利用。胡童只会将竹子当做落脚之处,薛洋却一时单臂环抱竹干,转着身子打他,一时脚背勾住枝条,倒悬着刺他,剑走偏锋,自成一派。
如果大家和敌人困在一间密室中,唯一有的一件武器是蓝忘机的忘机琴,其他人都会试图用内力踉踉跄跄地弹琴攻击,而薛洋则会扛起那琴就照着敌人后脑玩命地砸去。
再观战时,薛洋将竹枝架上了胡童颈侧,胡童伸手去抓竹枝,想用白绡手套将竹子碾碎,但那竹枝却在薛洋掌中飞快地旋转起来,且边旋转边绕着胡童脖子转了一周,瞬间从另一边的颈侧重新被薛洋握住。这是一门万分诡异、闻所未闻的杀人剑法。
如果薛洋用的是降灾,胡童已经人头落地了,而且会被绞得血肉横飞。
胡童脸色惨白,薛洋天真烂漫地勾唇一笑。
胡童自六岁学成以来,未尝败绩,此时再也无法忍耐,爆喝一声,用胡氏本家武功同薛洋拼命,众人连忙将从不显山露水的胡氏武功细细察看。
看过之后,纷纷心道不过如此,虽然颇有妙处,但论高超,并未出神入化,单单乌氏的塞上曲便能击溃。方才胡氏力挫天下英豪,不过仰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神通,加之蓝忘机裂冰失灵,江澄又被诸葛平分心而已。
如此一来,士气大震,对胡氏先前的闻风丧胆一扫而光。
“阿澄你看,”聂怀桑道,“成美的身手既不如你,也不如晓道长,但胡童和你们对招时尚能从容,却完全不是成美的对手。”
“这个孩子,从小被家族填鸭式教育武功,只会一板一眼地背诵招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没有丁点自己的想法。”他道,“而成美的路子诡异刁钻绝无仅有,他从没听闻,就不会打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江澄看着诸葛平嗤笑道,“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
诸葛平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扬声道:“这位小友,敢问尊师是何方神圣?”
他想套薛洋的话,可薛洋也想套他的话,所以必然会答。
薛洋正和胡童打斗,胡童将他手中竹枝握断后,极其灵活地就着两段竹子,以一枝挑着另一只不断旋转,当场创新了一样双截兵刃,挥手去打胡童。一击中人后,就着两根竹子彼此间的借力配合,旋转飞出的那枝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另一枝前段,被薛洋挑到胸前。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胡童没料到他被人折断兵器连停顿都没有,花样层出,又被打得落花流水。
“我说诸葛先生,不是人人都像你们这么好命,生下来就有人养、有人教的。”薛洋答道,“我可没人教,都是自己看那些侠客打架,自个儿琢磨的。”
被一个出身卑贱、连师父都没有的人打败氏族绝技,自古以来,便是这些修仙世家眼中的奇耻大辱。薛洋此言一出,四下惊呼不断,胡童更是冲上前来,左右手各抓碎一根竹枝。
诸葛平也惊得呆了呆,好不容易找回嗓子,道:“你既非世家子弟,何来机会看江湖之人过招打斗?”
薛洋笑眯眯地同时发力震出四截短竹,一一穿透胡童两只袖子和两条裤腿,把胡童钉在对面一双竹干上,道:“当乞丐的,当然是这家讨饭被人踢,那家偷钱遭人抽,他们打我一巴掌,我心中就想如何才能在下次挨打时抽回去,踹我一脚呢,我心中又想如何才能在下次挨踹时,不仅让自己不被踹翻到粪坑里,还要将对方反踹回去。想得多了,日日都想,做梦也想,心中充满恨意,当然就会啦。”
在场诸人,全都有安稳喜乐的童年,听薛洋笑眯眯说着这些童年往事,鸦雀无声。
晓星尘只觉得心中剧痛,若不是眼珠被剜,已落下泪来。
正道之人,口口声声苍生何辜,即便自己以死相护,八年之后,还是有人高喊:“薛洋必须死!”,逼他伏诛。
但薛洋难道不是苍生中的一员吗?那追在马车后哭泣着为自己索要一颗饴糖,换来小指惨烈碾碎的七岁稚子,又有哪位正道人士曾为他讨个公道呢?
一个生来饱尝事态寒凉、食不果腹,与野狗夺食、同尸体争衣,每年冬天都险些被活活冻死的孩子,夔州街上车来人往,却日日被这些人拳打脚踢,一巴掌抽出血来,或一脚踹入粪坑。要求他像寻常长大的孩子那般,满心仁义道德,并因他实在无能为力而对他口诛笔伐,甚至连得知他身世的旁人稍有同情回护,就以道德的高论鞭笞为“三观不正”,是否本身正是最大的三观不正呢?
薛洋又紧紧凝视胡童,一脚踢踹胡童膝盖,同时勒住胡童脖子,将胡童白绡手套摘下,笑吟吟丢下去,道:“道长送你,留着防身吧。”
江澄道:“这一招……怎么看着像我俩打狗时的动作……”
“就是打狗时的动作。”聂怀桑道,“一个颠沛流离的乞儿,日常自然是被各种狗追着咬的,要么就变得和魏无羡那般狗见怂,要么便不要命地冲上去打狗,成美手法如此娴熟。”
他余下的话不忍再说了。
他从未被这天下施加一分关爱,于是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