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廖公公正经地细道,着实叫张广之感到意外。他一时也犯难,战术兵法这种事说得多了叫廖公公担心,不说倒好,人家自己说了,还是悬着一颗心,想了又想,总归自己是去不得哨楼,干脆集中心思将人劝开才好,便道:“若廖公公想看,卑职这就去取来画卷兵书几轴,叫公公索性看得痛快!只是……殿下一直不曾叫公公看这些,恐怕是不想您为此牵心,若是叫太子知道了……”
廖晓拂听了心中一跳,连忙应了张广之的话,还说若殿下知道了必定亲自给描补求情,说是自己央着要闹要看。张广之见廖公公心思终于不在郁结,却始终顾忌他上回使诈偷跑的机灵样子,特意叫两位信得过的守卫将大帐看住了才去军帐取书卷来。
只是这一回廖晓拂才没心思偷跑,别看他心思缜密又有鬼点子,却拎得清大小事。真若交战了岂容他人儿戏,冒冒失失乱太子心计的事他可万万做不出来。闭起眼睛在榻上坐着养神片刻,就听张广之的脚步声走进了帐帘。
张广之见廖公公一语不发地坐下养神,心中又是一惊。算上来他与廖公公已交识一年,若是一年之前,这人还是那个沉不住气又容易慌乱的小福子。仅仅一年的日夜就将廖公公的性子打磨稳了,好似一块糙粗的玉籽,去了籽皮露出了沉淀的精华。这若是个寻常的男儿,恐怕比当个公公要能耐多了。
“廖公公请。这是百阵图,这是列兵势,这轴是……兵器谱,咱们太子用的枪乃是万兵之王,可攻可守,可进可退,上可平枪治敌,下可挑尖破势,以一挡十不再话下!”他将画轴依次摊开,只拿了些形画居多的绘卷,一是担心太过难懂廖公公看着无聊,再来就是绘卷少了几分肃杀之气,没有兵书看着叫人心惊胆寒。
“想不到还有这么多门道。”廖晓拂不知怎得了今日总是额角狂跳,好似隐约有事要发生,越想越希望自己满腹的疑云是休息不好所致,现下他双手拿起一卷来,本想给自己舒缓心虑,却不想越瞧越是有无数小爪在胸口抓挠,“张大人,这轴是……”
张广之见他被绘卷吸住了神思,挪不开眼,也探头过去一看:“诶,廖公公有所不知,这卷描绘的就是辽人的样貌和甲胄。若说真有多不同,瞧着也是与咱们无异,除却面貌轮廓,还不是两条臂膀两条腿,必定不能伤着咱们太子。就是这甲胄上别具一格,内里皆由兽皮织补而成,也是他们自小穿习惯的,若是叫咱们的将士穿上,各处关节非得绷得僵住不可……”
绘卷上的辽人只有草草几个,却描绘地精致无比,甲胄、兵器、身量与体态一览无余。廖晓拂连日不曾好好休息,现下眼白中斥着血丝,紧紧盯住画中那辽人桀骜嚣张的卷发和狂野的五官,险些将画卷烧出窟窿来。
“这……大人可否将笔墨拿来给咱家用用。”廖晓拂咽了下津液,喉咙干哑着,连声音都不清亮了。张广之从不见他这样神色异样,好似浑身受了酷刑,赶忙去拿纸笔,粗手粗脚地研磨磨石,只听廖公公催促道:“大人还请快些!”
“给,公公请用。”张广之从不伺候文房四宝,头一回磨出的墨将就能用。只见廖公公提笔轻沾,紧蹙着眉头就往绘卷的纸面上下笔,几笔过后猛然变了脸色,好似酷刑已将他的身子狠狠剖开,腹中剧痛难当。
此状之下,张广之也觉得好似有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了,凑过去瞧,看那干净的纸面上全然变了模样,那一头胡乱翘着卷发的高大男子已被廖公公改了衣裳,头上还添了一副玉冠。再仔细看,竟是大昭百姓的服饰。
“廖公公这是……”他伸手去拽绘卷,虽说不解,可廖公公绝不会做无头无尾的蠢事,冒着被殿下抓住偷取绘卷的风险也要将墨水点上。忽地自己的手腕被猛地拽住了,只见廖公公原本渴睡的眼皮撑着,精雕玉琢的五官从未这样惊慌过。
如同这场酷刑将廖公公的三魂六魄全打碎了。
“快!快传军医来!”廖晓拂这一刻无比确定自己不详的预感乃是实相,心跳在胸口胡乱碰撞,好似眼见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从胤城蔓至北境,乱象再现,民不聊生,“恐怕这局早已布了二十年,快传军医早早备好,还有,还有去取咱家的包袱,殿下恐怕要有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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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禀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