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天点有十多样菜,菜式各式各样非平常客栈所能做出,那厨子不仅将每样做得精致美味,厨房还能保持干净如初,反而小二气喘如牛,像是短时间内跑了许多路。
——如此想来,这些美酒佳肴不是那厨子做的,而是小二买的。
这也能解释为何厨房无烟无味,小二却汗流浃背。
一个不会打算盘的掌柜,不做饭的厨子,和热爱习武,健步如飞的小二。
段寒生将脚移出盆子,用热毛巾擦去水渍,叹气,果然天上不会掉下免费的馅饼。
客栈内情况诡异,让他无法安心入眠。
好在今夜他本就打算进赵家庄一探究竟。
青云想要他死,又想捂着赵家庄的秘密,他可不会当个傻子,任由旁人摆布。
段寒生穿上鞋子,把帛枕塞进被褥,被褥的上方立即肿成了一个包,远处望去,像是一人窝进了被子里面。
打开窗户,凉风拂面。
这里离赵家庄有点路,他换了身夜行服,推开窗户,踏出去后,又轻手轻脚地将其关上。
赵家庄的夜晚很宁静。
四处坐落的人也少了一半,白日的小护卫已靠在门边晕乎乎地睡着了。
庄主里两个守夜的护卫打着灯笼,哆哆嗦嗦地往前走。
“圆规,现在什么时辰了?”
圆规是个娃娃脸护卫,他捂着剑,神情紧张无比:“才……才刚刚二更。”
另一护卫也是腿脖子打颤,害怕得很。
“这死人的地方,会不会有冤魂游荡?”
圆规机械地转动脑袋,喃喃道:“不……不知道。”
突然一抹黑影闪过。
两人尖叫一声,抱成一团。
灯笼掉落在地,骨碌碌滚到一边,撞上了一双黑皮靴子。
小护卫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其中一人眼皮一翻,脚下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这下只剩圆规,抱着同伴瘫软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你……你是何人?!”
段寒生眨了眨眼睛,疑惑道:“我好像迷路了。”
圆规和他来了个深情对视,良久才回:“……啊?”
段寒生将短刀压在圆规脖颈处,防止他大声叫唤,笑眯眯道:“在下有事想去赵庄主的住处,能否请这位小兄弟带一程路。”
月光洒过,附近渐渐亮了起来。
圆规看清了来者的脸,原来是个相貌平庸,谦谦君子的年轻人。
许是面善的缘故,圆规不似刚才那么害怕了,他一边带着段寒生往赵庄主的厢房走去,一边小声嘀咕:“怎得有事没事偏偏去死得最为凄厉的那间屋里,若是看见什么牛鬼蛇神该如何是好?”
段寒生奇道:“你是说赵庄主死状最惨?”
短刀还架在颈处,圆规不敢不回答:“不是,是庄主新过门的夫人,牡丹。”
“被毁容的那位?”
圆规惊讶:“你知道?”
段寒生回忆起卖胭脂的大婶的话,看来她所言属实并非道听途说。
全庄几百号人口,杀人者单单毁去牡丹容貌,必然是和她有所关联。
段寒生迅速抹去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那些个,钟清墨搂着牡丹耳鬓厮磨,情意绵绵,或者妾有情郎有意,夜里相会难舍难分的片段。
又惊觉钟清墨已是二十有五,莫不是年纪大了,憋得狠了,去欢宜院解决生理需求,才认识的花魁牡丹。
他越想越离谱,稍不留神就用了点力。
圆规“诶哟”一声,眼珠子朝下,脸色惨白。
段寒生回过神来,发现可怜小护卫的皮给他割破了点,好在短刀不利,只留了道血痕。
“你没事吧?”
圆规感到一阵阵刺痛袭来,表情扭曲了下,刚想埋冤,又听段寒生道:“莫要乱动,刀剑无眼。”
明明是这人手往里带,割伤了他的脖子!
圆规差点气不顺,没缓过来。
这人看上去温文尔雅,没想到胡言乱语的本领倒很有一套。
段寒生见他气呼呼的,丝毫没了方才被胁迫的危机感,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是否过于和蔼亲切了,然后在圆规抵达目的地的同时一掌劈晕了他。
“你怎地——”
圆规话说了一半,突然感到一股痛楚袭来,瞬间没了意识。
段寒生把他搬至干净处,怕他着凉,贴心地为他盖上草席,只不过这里空置半个月了,草席上落了些灰,尘埃满天飞。
旁边就是赵庄主的主房,门未关,段寒生打开时,还能闻到胭脂味和血腥味。
案台上杂乱无章,像是被人扫荡过似的。
橱柜中摆放着一栋双人交缠的铜像,很是突兀。
段寒生嘴角抽了抽,心道赵庄主的爱好和青云游子倒相像,两人若是见面,还能成为互相交换画卷和铜像的忘年交。
屋里很多东西都没动,赵家庄麾下的大笔资产到底如何处置,还是应由掌门决定。
掀开珠帘,里头是婚床,还铺着大红色的丝绸床单。
段寒生走近后,发现屋内的摆设不太自然。
特别是眼前赵庄主的画像,竟放得歪了些。
这时,一股阴风迎面吹来,胭脂味变得更浓烈了些。
段寒生有刹那的晕眩。
床底下探出一只手,直接把他拽了进去。
段寒生被压在底下,狭小的空间使他艰难地扭过头,猛然对上了一双渗着冰渣的眸子。
他有些尴尬,又被压得难受,为了缓解气氛,只得道:“咳……是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