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一把,如今短短一日内,阵法、凶兽、巫蛊,既叫他大开眼界,又叫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当真是无知者无畏,亲眼见识了对方的强大,哪还留得住半分算计人的磊落。
心惊肉跳之余,他又实在忍不住想若石中鱼能真正为他所用,岂不是横在敌人喉间的一把尖刀……于是将计就计,借着苗人扣了石中鱼一顶疑似通敌的帽子,借以钳制他,一则试探他是否会因心怀报复,不管不顾地翻脸,撒手不干;二则若真翻脸,师出有门,请他离军回山,国师也挑不出他的错,也正好绝了尖刀插向自个的机会。
超出掌控的力量,不能为他所用,不如丢弃,免得他分心防备他使绊子。
其所作所为,不啻于悬崖上走钢索。
至于最坏的情况,石中鱼会不会一怒之下宰了他……眉心突突的跳,他抬手压住,自嘲一笑,心道他胆大包天的,还真不怕,他身死不要紧,关键时被阴得功亏一篑才叫悔恨。
……
相对四象合和阵赋予的纷华假象,乾坤绝煞阵的另一番乾坤并不美好,荒芜寂静,寸草不生,残破得人憎狗厌。
这才是困阵之地的真面目。
灰蒙蒙的天与地相连,延伸进虚无,青衣道士环顾四周,明明视野开阔,一时只觉前后左右尽皆墙壁,他进退不得,困在这方寸之地了。
安静得过分。
这算什么死局?攻心?
蓦地一阵光射进眼底,清一色微微仰头。
不知何时,半空中静静悬浮着一盏莲灯,那莲灯九瓣,片片莲瓣金光闪闪,大约岁月久了,泛出陈旧来。
九宝莲灯?
他凝眉思索,一念之间,莲灯抖了一抖,一息似永恒,以他为中心,天与地都泛活了般,似春风拂过,万物苏醒,某种力量在他身体里炸开,流转,在这阵内循环不息,一幅幅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纷乱繁多的信息充斥在他脑海里,清一色痛苦地大叫一声,随后失去了意识。
……
半妖少年陷入了麻烦。
那莫名的黑色符文七扭八扭地爬满了他半边的身子,等到不爬了,他脑中一清,四象合和阵如水波般荡漾,个中的道法脉络纤毫毕现,原本那种因与小鬼结契才能掌阵,雾里看花似的隔阂感半点不剩,他欣喜得要大笑,心道这回那臭道士还不任他搓揉。
岂料翻遍了角落,也寻不着臭道士一片衣角,才反应过来,清一色以防受他制约,自入内阵去了,而内外阵的阵眼互相嵌套,他既能掌控外阵,那内阵……可他感受到的乾坤绝煞阵就是四四方方的墙壁,无丝毫缝隙可钻。
联系到他时不时邪风侵身,满脑子杀杀杀的阴暗念头,却又寻不到这念头的由来——师父恨不得把他拎裤腰带上拴着养,导致他三百年妖生寡淡纯白如兑水,不是祸害妖怪就是调戏凡人,小坏小善做得不少,大奸大恶半点没做,十足是个稀有的好妖怪——哪生出来的愤世嫉俗,灭天灭地灭神佛的荒唐想法?
怪有意思的。
四喜在宝莲山众多妖怪的风评里是只不定时抽风的狡诈小妖,看着没心没肺,实则揣着的那是颗漏风的莲蓬心,冷不丁地坑你一下,能唬得妖怪都屁滚尿流,夜夜做噩梦。
这会莲蓬心不漏风了,却又觉得还是漏风得好,他意识到自己把自己坑得过于凄惨了。
这个连环阵怎么看都称得上丧尽天良,又跟他牵扯出千丝万缕的联系,照师父从前所说,如若天道清算起来,他最轻能得个下十八层地狱的下场,委实不美妙。
他摸了摸下巴,轻声自语:“我跟臭道士天生死敌,这因果他也脱不开,管他贫道秃驴,都是给我陪葬的命,嘿嘿嘿……”
……这傻孩子真是心宽得没谱了。
小鬼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翻了个白眼。
……
清一色意识回笼,入目即是木制栅栏般的“墙壁”,手臂粗的间隔,从天花直愣愣立到地面,简陋得粗暴,彰显着这地儿是个十分敷衍的监牢。
清一色想从盘坐变为站立,他命令传达了,身体却没听使唤……他被困住了,灵魂挪了壳子,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昏迷前被强行塞进脑海的画面浮上心头,那是眼前这具躯壳——石中鱼平生所经所历,凝神了片刻,正从中思考应对之法,忽地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不是圣人,为何要勉强成圣?
你救的人恩将仇报,你又不能一笑置之,为何又要勉强再救?
你救不了人,为何要勉强救人?
不过是,真要救人,付出的代价太大……你不愿付出,为能心里好受一些,便退而求次,求得心安,只可惜,心不能安,终生心魔,既生心魔,道心不稳,何以证道?
何以证道?若不能证道,何以求长生?
这——清一色难掩讶异,此乃石中鱼脑中所思所想,也是当初他在幻象里听见的,石中鱼的自我问道,与其说是自问,不如说是自疑,他再疑下去,怕是要走火入魔了。
清一色正被石中鱼的“疑道”搅得心神不宁,忽觉眼前一亮,石中鱼已然站起身来,面向着小小监牢中的破窗户,他眼眶泛红,手里捏着枚小小的收妖铃,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
饕餮?好重的煞气!不好,这凶兽在乘虚反噬!
他一惊,抬手便欲运起灵力压制,又一默……他能感受到石中鱼所有的心绪波动,却不能控制他的行动。
左治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