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琬木讷地摸了摸头,然后回答,“我是沈家的后人,沈琬。”
“沈家,那你是铸剑师的后人咯?”女子惊奇地问。
“是的。可是直到现在我都不会铸剑。只略学过一点剑法。”
“是吗。原来你就是那个男子。”
“什么?”
“那个十八岁便要离开这里的男子。”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女子嫣然一笑,不作回答,依然走在花间的小径。沈琬一头雾水,可也不好追问。天空有飞燕飘过,跌落一道道掠影。沈琬看着女子的背影,看着她乌黑的发髻凝着幽光,白皙的脖颈明如润玉,沈琬的眼波摇晃不定,花与人好像在叠印成一种神秘的美,超乎于这一刻的时空,直过七年仍能刺痛他的心脏。
“小心”,女子回头瞥了一眼沈琬,“别踩到花了。”
沈琬局促地将即将迈下的脚步抽离地面的花瓣。
女子说,“花落到地上,便无人再惜了。”
沈琬说,“你才是一个惜花之人。”
女子浅笑了一声,说道,“清明的时候所有桃花就都会凋谢了。”
“清明......你怎么知道?”
“我喜欢看花飘落的样子。”
“是吗......”
后来,女子在一群丫鬟的簇拥里,登上轿子,沈琬看见她馥郁的洁白衣裙起了皱褶,那柔软的冰绡,就像山巅的残雪被飘忽不定的云翳遮掩着,忽隐忽现,在沈琬的心里也跌宕起一种或沉或浮的感觉,这时候他才仿佛第一次感受到,女子的那种令人眩目的优雅。
女子看了一眼在原地发愣的沈琬,脸上飞起一抹羞赧,之后则用平静的语气对沈琬说:
“铸剑师沈琬,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一切。可无论如何,都要放下。”
“无论如何,都要放下?”
“也许我没有资格这样说。再见了。”
沈琬困惑地看着女子,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女子锁上珠帘,乘着轿子离去。花林里回荡着轿夫的脚步声,沈瑄跑到哥哥身边,露出羡慕的目光说:
“沈琬哥哥,那个姐姐真美。”
沈琬会心一笑,久久地站在那里。也是在那一天,沈琬才知道那个女子叫姒橤,“姒”是东越的皇室逃亡至此孤岛时改用的姓氏,而姒橤是东越的最后一位公主。
四.
从那以后,沈琬每天都带着妹妹到开满桃花的山冈,等待姒橤。山上的桃花越来越少,可姒橤却一直没有出现。
沈琬的心里埋藏起越来越多的心事,他有好多话想问姒橤。她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她为什么要我“放下”?沈琬不断想着这些无果的问题,期盼那纤云般的衣袂重现降临,却只逐日懊丧起来。
沈瑄看出沈琬的落寞,便从不剩多少花朵的桃枝上摘下桃花送给哥哥,沈琬暗暗将花瓣碾碎在手心,在山冈上遥望着残春的迷殢境地。也是在这一段时间里,沈琬偷偷试了试家里的酒,从此,他多了一种忘却烦恼的方式。
一霎清明雨后晴,满山桃花如数凋零。
一切好像从没开始过就匆匆结束了。沈琬最后一次的,带着妹妹来到桃树边上,却只目睹了一地残花凄凉的尸体。失落的沈琬跑进密林里,坐在银杏树上,眺望远方那一片孤独的深海,细嘬从家里偷来的酒。
沈瑄被父亲带到海边,在那里恭敬地迎接了一个撑船而来的老人,老人带着一把通体泛着青光的宝剑,和焦虑的沈父讨论一些沈瑄听不懂的话。老人的白眉时而颦蹙、时而舒张。山峦的一角,姒橤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步入桃花深处。
父亲厉声问沈瑄他的哥哥近日为何总在外流连,年幼的沈瑄躲闪不得,只好把沈琬这些天来偷喝家里的酒、流连桃花树边的实情全部告诉了父亲。老人用手抚着长长的白胡子,微微笑了起来。
沈父责骂了沈琬一句,接着就让妹妹沈瑄去叫他过来。
之后,老人便把剑送给了沈琬。
沈瑄在那岛屿之上的森林里跑着跑着,身旁不知不觉便多了哥哥的身影,沈琬用右手紧握住沈瑄,左手持着那把青色的宝剑,从多日的忧郁中首次浮出笑颜,她拉着妹妹一边奔跑一边喊着,“湛卢!我拥有这把湛卢剑了!”,沈瑄知道哥哥开心,便也笑了起来,以后她会知道,那是哥哥沈琬最后一次的笑颜了。
沈琬牵着妹妹跑到山冈上,突然从残花的尸体里,看到了一个明媚的身影,只在一瞬间就止住了步伐。那女子便是姒橤。
“听风听雨过清明。香消玉殒,何人更惜?”
姒橤走在迷离的残花里,眼神惝恍、眩晕,沈琬走向她的身边,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却是姒橤先对他说,“沈琬,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姒橤的声音那么微漠,微漠里带着些许空濛。沈琬犹豫了一阵,结结巴巴地说,“公主殿下,这几天我一直在这个桃花林。”
姒橤忧愁地笑了,“原来你知道我是公主了,不过你一个男人,为何总来赏花。”
沈琬踌躇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姒橤一边漫步,一边感叹道,“飘零之物,无人埋葬,多么可惜。”她走在花中的双鸳履宛若凌波,挑起自在的残朵。沈琬迎着她的背影走到她前面去,再回头望向她,看到她不胜娇羞的脸庞里镶嵌着消融所有憯恻的双眼,倏地心生不忍,说道:
“这些日子,你为何不来赏花?只等花谢之日空空叹息。”
“我是东越的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