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城墙总是大同小异,何况中牟县城没有多高。白玉堂轻轻巧巧落了地,闪在一边拐角里看看动静——来来往往挑挑儿的,补鞋的,小两口吵架的,打把式卖艺的,没一个留心这边天上掉下个活人来。白玉堂心里头得意一番,便去寻县衙大牢,若能抢先建个头功,也是叫展昭对他刮目相看。
再不熟悉的城,知县老爷的衙门也是最好找的,尤其是飞檐走壁起来,不必理会边上几行几串的各式草房瓦屋,只管朝着县城中间瞄过去,最庄严有度的那个,窜过去一瞧,准保没错。县衙大牢离得不会太远,就在衙门后身,门口有些公人打着呵欠聊天的就是了。
白玉堂瞅准了位置,掩身在屋檐下,忽然又想起方才展昭对他说的话,居然说什么“若非白兄帮这个忙,展某只好到大街上找个衣着光鲜的推两把,闹个事,才能混得进去了”,真真好笑,他展南侠被包大人捡去圈养之前,行走江湖也有十年吧?爬门撬锁都不会,难不成一直都行止端方得像个教书的夫子?
投石问路,调虎离山,绕过几个把守溜进县牢大门再容易不过;闪身攀个房檐,借步翻个栅栏,趁着老眼昏花的牢头吆喝着小牢子们抬粥桶进门的工夫,白玉堂早掩着鼻子到了大牢深处,没弄出一丝动静——就是这里头常年不见天日的浊气混杂了稻草发霉的味道,着实难闻。白玉堂一咬牙,也顾不得干净邋遢,贴着墙壁到处寻找,默默念着:圆脑袋细眉毛的老板、酸枣脸两抹小胡子的账房,早些找到人打探清楚了,他也好早些出去交差。
圆脑袋细眉毛、酸枣脸小胡子……圆眉毛细脑袋、酸胡子小枣脸……
找到——白玉堂忽然顿住了身形。
靠着角落很不起眼的地方,两个相邻的牢房,碗口粗的木头栅着,他要找的那两位,一边一个对着坐,嘴里叼着小草棍,正在互相打手势,比划得别提多开心。
这俩不是江湖人,比划的自然也不是江湖暗语,都是他们自己的悄悄话,白玉堂猫着腰看了半晌,硬是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急得他抽一口气却又是酸腐反胃的汗臭。没奈何,他只好暗暗记下此事,摸回大门边上,趁着个有人进出的空子溜出去了。
果然还是太阳底下舒坦,白玉堂拣个干净屋顶躺倒了,深深吸一口气又吐掉,暖洋洋的,总算觉出有些腹中空空了。
随便找个酒楼——当然是这县城最大的,白五爷一撂袍子跨进门,早有殷勤的小二哥凑上来。“这位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哥手巾甩在肩膀上,点头哈腰地说着话,眼珠滴溜溜一转,心道这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哥儿,衣裳料子是千金难买的,边边角角的却蹭得许多泥灰在上面,可惜了了。
白玉堂抬手先丢一小锭银子,也不问价钱:“拣拿手的上。”他自己则不等人让,径自上了二楼,选了个靠窗子的位子,坐着吹风。
没多时,提着小酒坛子到处乱晃的展护卫,也东张西望地晃到了酒楼下头——此时他手里又多了一个油纸包,香喷喷的干炸小黄鱼。像是忽然悟到时辰不早一般,展昭停下脚步,隔着珠串的门帘望一眼酒楼大堂。
“哎哟这位爷,您可真有眼力!要说用饭歇脚,整个中牟县都越不过咱们翠花楼去——外带的酒食?甭在意!您拿回家里孝敬高堂双亲还是犒劳娇妻美妾,不都正合适着……”小二一串话没说完,只见这位客官已顺着楼梯去二层了,他赶紧伸手一搭门框:“哎哎,你们这些叫花子,别处讨食去,打量咱们这翠花楼也是你们来的地方?”
两个被一通扫帚赶出来,捂着脑袋蹲在墙角合计。
“大、大哥,现在咋整?”
“不怕,咱上头有人!”大哥悄悄伸出食指示意酒楼二层,“你忘啦,他们今天也约的人,在那谈那啥。”
“……可是大哥,他们认得展昭长啥样么?”
“笨呐!”大哥狠狠一个爆栗凿过去,“长那么好看的天底下有几个?”
说起长相,展昭从来不这么认为自己相貌出众,因为他通常天没亮就起床办事去了,都是随手撩一把手扑在脸上清醒清醒,分给他的铜镜常年丢在墙角都落了一层灰。可是他行走江湖这么些年,见过的少年英侠着实不少,也有油头粉脸的,也有器宇轩昂的,要说起武功、人品、卖相俱佳的,还真要推两个月前刚刚结识的锦毛鼠白玉堂。
白玉堂斜倚窗台,一只脚搭在条凳上,眼前排满了八碟十二样,却没有胃口,百无聊赖中正屈着指节在桌沿敲鼓点,就听见展昭熟悉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踱过来,随即是一只酒坛子“咚”地落在桌上。
“这位兄台,”展昭嘴角含笑,“这张桌子展……张某早已订下,有要事和人交谈的,可否请兄台行个方便?”
演得真像啊。白玉堂看着展昭的眼色,心领神会地一挑眉毛:“少爷就中意这里风景好,偏偏要抢你的位子,你待怎地?不服来打一架啊!”
锦毛鼠这句“不服打一架”,说的怕是心里话?展昭轻轻敲着坛子沿扫一眼桌上,满满都是盘子,只好拎着油纸包到邻近的空桌去撂下。靠着柱子有一桌上商人模样的本来正伸长了脖子看,被他这一回头惊得都缩了回去。展昭却浑似不知地只管转头再去拿他的酒坛子。
可是这一转身的工夫,白玉堂早捧那酒坛子在看——不是寻常的看法,他把坛子举了老高,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