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当庭群笞之事出了,他被贬去了东南,整个人也一蹶不振。
回来的时候,也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在京城休养了好久才回去做官。
这样的人,怎会如今为了这本身就来历不明的女子,竟然就这么当庭暴怒而出了?!
还没等那言官想明白,杨慎直接从桌后走了出来,直接抬手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既然敢当庭质问如此,就使唤不动腿下来了吗?”
他虽然鬓角已霜白,脸上皱纹也越发明显,可声音雄浑气态沉厚,脸上的怒色没有半分的掩饰。
仿佛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突然又回来了。
“有什么话,你不要藏在人群里面讲!”
“你,下来!”
那言官嗫喏了一刻,只颤声道:“臣……臣逾矩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沈如婉的身上移开,聚焦到他们二人的身上。
沈如婉诧异的看向那老者,竟也怔在那里,不知所措。
她原以为,这场闹剧只能由自己来收尾,再无旁的可能。
在这一刻,那言官才终于感觉到如坐针毡般的滋味,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
“逾矩?”杨慎反笑道:“刚说完的话都不作数了?”
“锦衣卫何在——直接把他押上来!”
第130章
那言官简直有拔腿逃窜的冲动, 可是双腿早就跟灌了铅一样。
刚才那些还在窸窸窣窣的议论着沈如婉的人,已经纷纷把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 又开始讨论他的事情。
当他听见自己的名字时, 那种灼烧的感觉几乎让他想当场自尽。
两个高大壮硕的锦衣卫直接穿过重重人群, 把他连拽带薅的给架上了那台子。
“万岁爷说了,每个臣子都应该有发言的权利。”杨慎余怒未消, 只压抑着情绪冷冷道:“劳烦这位把刚才说的那些,对着大伙儿再说一遍。”
“老朽年纪大了, 耳朵不太好使。”
王守仁抬眼看着杨慎的背影,神情同样复杂而又释然。
“我——我我真的错了!”那言官看到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这感觉比当场凌迟还要来的恐怖。
与其私下里被锦衣卫一刀抹了脖子,这种被架到高台上的感觉简直是精神上的极刑。
“叫什么?”
“吴——吴为洲。”
“吴御史。”杨慎甚至没有示意锦衣卫松开钳制他的手, 一板一眼地道:“把你刚才说过的那些话, 再说一遍。”
吴为洲已经开始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了。
他的眼睛望着某个大人祈求着他能伸出援手,但对方却看向了另一侧,仿佛并不关心眼前的这场闹剧。
“还不说吗?”
杨慎挑眉, 绕着他缓缓踱了一圈:“那本官是否可以以为,吴御史口无遮拦,说的这些都只是为了消遣沈大人, 并无半分想要讨论政务的意思?”
这个罪名一旦认下来,轻可判玩忽职守, 重……恐怕要削官籍杖毙。
那吴为洲稍微想动一下,胳膊肩膀都会被那壮汉卡的生疼,仿佛自己是被两个铁人给按着似的。
他露出哭丧的神情, 简直想嚎出来,臊眉耷眼的低头道:“下官……下官说。”
整个场子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终于意识到,杨慎完全没有震慑一下就收手的意思。
所有细碎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整个天字会议厅,只剩下一片死寂。
在这死寂中,吴为洲的声音便格外的清晰。
“下官刚才问……问了王首辅和沈参政的私人交往问题。”
“复述原话。”杨慎冷冷道:“一个字都不要省。”
吴为洲抬起头来,一看见那许多双眼睛仍旧盯着自己,便如丧家之犬般支吾道:“她……她一介女流站在这里……妄议整个京城的改造……”
“继续说。”
“她私下与王首辅……交往过密,应当……应当请都察院检阅两人作风不正之嫌。”
沈如婉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怵了。
杨慎挡在他们的身前,就如同迎着风的白杨,将狂风黄沙全都只身扛着。
“好。”杨慎只点头,转身看向那哑口无言的众人:“对于这几句话,你们有什么想说的?”
这一次,再也没有方才那样踊跃而又狂热的场面。
在刚才,几乎每一个人都想要贬低那女子,仿佛只要把她踩的一无是处,自己便是格外正义而又道德的了。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肯为这御史说一句话。
“都不说?”
“黄御史。”
人群中一个人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结巴了一刻还是完整道:“按礼制来说,沈参政是从三品要员,这吴御史已经以下犯上,口出狂言,按法制应重打四十大板。”
杨慎对他的发炎不置可否,又看向另一处:“郑侍郎?”
“沈大人虽然是女子之身,可陛下早已言明,当今应依法治国,实务兴邦——按照科学发展观的要义,诸事应明确规划和备案,不可堕怠,应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魏尚书?”
“郑侍郎所言极是!臣等亲眼见到沈参政诸事亲为,与百姓同忧,往来皆带着下属与护卫,从未有过逾矩行为——此言官怕是在挑拨是非,以栽与污名!”
这一次,人们又仿佛以极快的速度,统统换上了另一幅嘴脸。
在方才,质疑这女官种种来路不明是正确的,他们便私下议论不休,甚至公然用手指点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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