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海上更颠簸的火车里安然入睡,像个真正的十七岁的小伙子。”
“十七岁?上帝啊!奥哈拉家的二少爷不是成名很多年了吗?如果老卢夫斯的记性还不很坏的话,小奥哈拉战前就在大西洋上闯出了名头吧?”
“不要说自己老,卢夫斯,否则我就要埋进棺材了。送我上亚特兰大的火车把,把一节车厢分配给我。”
“你真会给我出难题,瑞特。”
“我了解你,卢夫斯,在佐治亚的火车线路上,没什么你办不到的事。”
他抱着熟睡的斯科特,上了开往亚特兰大的火车。
瑞特坐在药品和绷带堆里,让斯科特枕着他结实有力的大腿。他想抽一支烟,看了看那张小猫似的宁静可爱的脸,又改变了主意。
活塞的每一次跳跃,车轮的每一次转动,还有引擎的每一次轰鸣,都与瑞特的心跳相呼应。
“你是个畏缩的胆小鬼,瑞特·巴特勒。”他自嘲的笑了笑,手指脱离意识的抚摸上了男孩的脸颊。
在奎宁、碘酊、药水和绷带的包围中,在颠簸轰鸣的运货的车厢里,精疲力尽的斯科特枕着同伴的大腿沉沉入睡,瑞特出神的,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他的脸庞。
火车进站了。
等嘎吱嘎吱的刹车声完全消失后,瑞特抱着似乎怎么睡也睡不醒的小猫,平稳的走下站台,坐上一辆出租马车,把斯科特送回桃树街上佩蒂姑妈的空房子里。
他屈尊降贵的拜访了医院,文雅礼貌的通知米德大夫,整整一车厢绷带和药品,正在火车站等着他们。
“你真好心,巴特勒船长!”一个被破布裹得像木乃伊似的年轻伤兵向他挥动手臂,“北方佬永远也别想打进亚特兰大。”
瑞特看着那张颜色灰败却充满希望的、跟斯科特一样年轻的脸,感觉自己瞬间老了一千年。
他手里抓着那顶时髦的宽边巴拿马草帽,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伤员越来越多的医院。瑞特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听到了肯纳索山传来的炮声。
炮声遥远微弱,却依稀可辨,仿佛夏日暴雨前的闷雷。偶尔一声响亮的炮声,甚至能压过中午时分的车马喧嚣。
他摇了摇头,戴上帽子,踏入了街道上洪水般的人流。
“醒了吗,我的绿眼睛小猫咪?”瑞特左手提着一瓶朗姆酒,右手擎着高脚杯,“要不要喝一口酒提提神?”
斯科特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的说:‘“杯子归你,瓶子归我。”
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了,乌云在头顶聚集,毛毛雨打在沾满了尘土的窗户上,鼓声和笛声随着细雨传入耳中。
“该死!”斯科特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跳起来,扔下酒瓶就往外跑,“民兵部队和自卫队要开拔了!”
“‘乔·布朗州长的宝贝’?”
“不是什么宝贝,而是亨利伯伯、梅里韦特老爷子和约翰·韦尔克斯先生!”他的话淹没在炮声和乐声中。
随着谢尔曼步步紧逼,约翰斯顿将军一再后撤,民兵部队和当地自卫队终于离开自家后院,去防守阵地背后的桥梁和渡口。乌云密布,天色阴郁,队伍穿过五角广场,全城市民都冒着毛毛雨出来给他们送行,桃树街两旁铺面外的遮阳檐下,密密匝匝的站满了强打精神的市民。
瑞特追了出来,他腋下夹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用结实强壮的手臂帮斯科特挤开人群,好让斯科特能够站到最前面。
“老乔在撤退中损失惨重,得到的补充就是这样的货色?”一向连炮弹贴着鼻子爆炸的瑞特都不像平时那么冷静。
队伍中年轻力壮的民兵很少,更多的是本该在后方避乱的老人和孩子。有的白胡子老头比杰拉尔德年纪都大,却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在滑稽的乐团伴奏下,迎着毛毛雨行军。
斯科特的视力比一般人好,他立刻注意到了迎面走来的梅里韦特老爷子。
老爷子把梅里韦特太太最好的方格披肩披在肩头挡雨,他也看到了人群最外围的斯科特和瑞特,就笑了笑说:“我听说你们勇敢的越过北方佬最严密的封锁线,给快要瘫痪的医院带来了药品,好样的,勇士们!”
“你也要当心你的腰啊,梅里韦特老先生!”斯科特大声喊。
“他这把老腰,杀几个敌人也不在话下。”亨利伯伯在后面说。他把外套的领子竖起来护住耳朵,腰里别了两把手枪,那还是墨西哥战争用过的。他的黑人跟班跟在他身旁,年纪跟亨利伯伯不相上下,撑起一把伞遮在两人头顶。
“亨利伯伯!你年纪那么大了,干嘛还要去打仗不可!”斯科特冲过去喊。
“你以为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愿意给北方佬当靶子?”亨利伯伯的脾气一如既往的没有长进,他压低声音说,“可这年头,要保住绅士地位,就非去不可。得啦,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不用担心我。”
斯科特摸出自己的手枪塞进亨利伯伯腰间,默默的退回人群中。
与长辈们并肩行军的是一群年幼的男孩,看上去比斯科特还小,不少是从学校里逃学出来参军的,三三两两的学校制服夹杂在乌七八糟的队伍里。米德大夫的小儿子菲尔·米德也在其中,他自豪的佩戴着跟哥哥一样的马刀,帽子一侧还插了根公鸡尾巴上的羽毛。米德大夫在医院抽不出身,米德太太竭力装出一脸微笑,给儿子送别。
等儿子走过去之后,她脑袋一歪,整个人软软的靠在梅贝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