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嶋和苏芳俩人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向秋仁,只是转过身来,默默地重新走回房间。就连心情焦虑的他们也能看出,秋仁正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压抑着内心的惊慌。
秋仁屏气凝神,蹒跚的步伐慢慢靠近病房,后面留下一串串带有水迹的脚印。
当一片白光映入他眼帘的刹那,“嘣”一声,心头紧着的一根细线倏然崩裂。秋仁赶紧扶着墙边,完全听不到桐嶋跟苏芳他们在说些什么。整个世界静得仿佛只剩下他,以及躺在病床上的麻见。
秋仁呆然站立。此刻,他眼前所看到的,宛如一片雾色弥漫的风景。四处仿佛都是会一把攫住你,然后把你吃掉的那种树。
好不容易来到病床跟前,秋仁盯着麻见平静的脸凝视了一会儿后,身子一歪,便跌坐到床边的椅子上。
“啪”一下子,让原本就神经紧绷的大脑嗡嗡作响。秋仁似乎还感觉到冰冷的血液瞬间流过全身,身体都止不住地抖动。
“他,麻见,昏迷?”
秋仁吃惊不小,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刚才桐嶋的话,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麻见。
“医生说……引起暂时性昏迷……脑内两侧海马体受损,出现逆行性失忆……所以……近些年的记忆……”
桐嶋说到最后,秋仁微微感到一阵晕眩,对方的声音仿佛慢镜重播一样,断断续续地从脑海里飘渺而过。
秋仁一时听不明白,连眨了几次眼后,深吸口气才出声:“你们确定是他……是麻见?”
桐嶋使劲点了一下头,又不作声。
流动的时间过于缓慢,桐嶋他们以为秋仁过于震惊而无法承受。
秋仁先是显得有些犹豫,深咽了一下喉咙,张开嘴,准备说些什么,却发现声音哽在那里。
察觉到体内有某种温热急于涌出,秋仁微仰起头,再一次深咽喉咙,前身稍微弯下,然后才缓缓说了一句:
“……这混蛋的命还真硬……”
沙哑的嗓音,语气温柔得像在跟小孩子讲话。
在桐嶋和苏芳错愕的目光注视下,秋仁抖动着的手一下又一下地往后拨开麻见额前的头发,手指沿着脸颊的轮廓而慢慢滑过,避开缠着纱布的地方。
秋仁的背部微弓着,让人联想到沧桑的老人。原本细软的栗色头发,在灯光渲染下,似乎淡淡地浮现着一朵白花,最后逐渐被撕成碎片——
桐嶋手里拿着一沓文件,表情肃穆地例行公事,只有眉头那里比平日皱得更深,身体紧绷。
房间的头的灯光瞬间聚焦于眼前,几乎晕眩,秋仁整个人沉浸于崩塌的世界当中,对桐嶋滔滔不尽的解说一点也听不进去。
秋仁只知道,今天早上非常冷。在被窝里醒来的时候,手脚都是冰的,脚尖甚至都有些微微发麻。他在棉被里缩起身子,希望能够将脚渐渐变暖。
然而,等待的时间越久,似乎就连身体的温度也被带走,呼吸变得困难起来。身子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桐嶋他们来到以后,秋仁才发现已经过了中午。
“今后的事宜,我们会一一给你解释清楚,你……”
“行了,你们处理好就行了。”
秋仁穿着居家服坐在沙发上,脸色显得疲惫不堪。
“可是——”
“反正你们也不可能信任我,不对吗?”
桐嶋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秋仁打断。
桐嶋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房内尴尬的沉寂。
桐嶋还没反应过来,苏芳就已经将门打开。看了看秋仁,露出犹疑的神色,最后将一封已拆开的信件交到桐嶋手上。
寄信地址是奈良的一个小村庄。当视线来到门牌号码及寄件人的名字,则让桐嶋收起直到刚才还算温和的表情。
“桐嶋?”秋仁莫名地担心起来,“你在看什么?”他非常在意桐嶋手上的信件,因为它竟然能使桐嶋有这种反应。也许连桐嶋也不晓得他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么可怕吧。
因愤怒和杀意而扭曲的表情来不及转换,桐嶋转过头,动作僵硬。当看到秋仁疑惑的眼神,他“啧”了一声,撇过脸。
“没什么。”
桐嶋在此节骨眼下,还妄图将手中的信件藏起来,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秋仁眯起眼睛,静静地凝视着桐嶋,干净的双眸忽明忽暗。
双方僵持不下,到了最后,回应秋仁的,是泄了气似的鼻息。
桐嶋半背对着秋仁,一脸不情愿地递过去,却没有要送到对方面前的意思。
秋仁绕过沙发来到桐嶋跟前,接过纸张,不久,身体一阵抽搐,他拿着信的指尖微微发抖,仿佛在用力深呼吸。
桐嶋不再停留,转过身打算立马离开。
“别杀他们。”
话一出口,桐嶋猛地怔住,他似乎可以感受到来自背后的那两道强烈的视线究竟有多灼热
“不行!他们——”
桐嶋原本懒得跟秋仁继续周旋下去,刚踏出一步,却被秋仁挡在前面。
“拜托!”
秋仁看着桐嶋,手中的信件被紧紧攥住,被揉捏额纸张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秋仁的态度非常坚决,让桐嶋和苏芳都吓了一跳。在秋仁的眼底下,不单只有无法撼动的执拗,似乎还有某种更深层意义的打算。
时间缓缓地流动,他们仿佛藏身在黑暗里,没有声音的存在,而只能感受到对方盯着他瞧的视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