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还没开遍的时候,崇华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灵州他是去了,见到陆侯,在这位老侯爷府上寒暄了一番,忍不住言归正传,问起某人下落,不成想陆侯爷笑呵呵一捋白胡子,愣是推说自己不知,却又带他参观了陆家的书房,而后崇华便看到了堆了满满一屋子的医书,从稀世股本到市井偏方,一应俱全。
由于堆放了太多的书,书房的光线看上去总是很阴暗,案上笔墨纸砚摆放得精致整齐,透过这些,他仿佛能看到当年在这里伏案钻研医书的那个少年清瘦的背影。
数年日夜,从白昼到星夜,这一盏孤灯光明不灭。
他不敢想象,那人心头压着千钧重担,是如何在过往岁月里笑得明媚生花的。
已过天命之年陆侯爷还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刀。
“圣上,清远的心思自幼便藏得深,只因他少年时便被迫承受了太多秘密,他和老臣商议,不到事情尘埃落定时绝不让您知晓。此次去蘅州,借机下药,也是他早已计划好的一部分,不过就是为了帮圣上清除最后的障碍。还望圣上理解。如今一切已经过去,圣上还是放手吧。”
“清远的身份……”
“他从未承认自己是前朝皇子,一切不过是圣上揣测,”陆侯语气意味深长,“那小子鬼心思多,想必当初存心试探圣上用心。果不其然,圣上您顾虑太多,终究是错过了。”
其时崇华的表情精彩无比,险些被说得五内郁结,闷闷不乐地离开了灵州。
回到京城,群臣一看便知,圣上此去没能找到他丢的东西。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作出什么也没看出来的模样,继续专心致志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同时又开始了之前未竟的事业。
催婚。
看出崇华对靖安王的女儿无感,群臣暗地里一番商议,决心更换套路,这次大家众志成城集体上书,在民间选秀。大集体选秀,各式适龄女子都包括在内,大臣们的想法是,不怕圣上不喜欢,咱们人数有优势,只要是女的,总有一款适合他。
崇华的一个头顿时两个大,并且他发现十分悲哀的一点是,平叛西南后,他再也没有理由推脱婚事了,于是他疲于应付群臣,再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等这位一国之君再次从如山的事务中抬起头,已是草长莺飞的第二年初春。远离战事、太平日久,南楚山河再次恢复了艳丽景象,歌舞升平,浮华似梦。
崇华终于顶不住大臣们的强烈建议,激愤之下御笔一挥,正式下旨,三月十五进行选秀。大臣们终于消停了,却只是在崇华眼里消停了,众人不约而同地在背地里走起了关系,究竟哪位闺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渐渐地众臣心底都有了计较,仿佛已经替崇华定好了皇后人选。
皇宫之外的游人圣地,浮梦河畔的傍晚,已是游人如织。岸柳如烟,桃花映水,波光潋滟的浮梦河在黄昏映照下闪着耀眼的色彩,河上画舫往来,或有丝竹声声,或有琴笛风雅,歌女曼妙柔婉的唱腔更是为这夜色添了几分情趣,空气中弥漫着浓艳的各类花香和醉人的酒香,熏得人神思飞驰,恍若要坠入人间仙境。
河面上倒映着暗红的灯影,清风微拂,一艘画舫缓缓划过,却低调地绕开了喧闹的方向,逐渐朝着岸边靠近,进入在岸上煮酒论诗的文人视野。
琴声缓缓入耳,竟然将这满地丝竹琴笛盖了过去。
画舫布置得精致典雅,船型水上,搅碎了清波灯影,雕砌得华美的栏杆上缠绕着一层薄薄的轻纱,轻纱后隐约瞧见朦胧灯光里静坐抚琴的美人身影,身边还立着个红衣少女。岸上文人骚客们直着眼,想要瞧清那美人模样,却只能看到被纱幕遮住的纤细身形和那披在身后墨玉般的发,一身宽袍大袖的青衣,露一截玉琢似的手腕。
文人们又凑近一步,扒着垂柳张望,岸边阁楼上的闺秀小姐们亦扶着垂帘,掩面偷看。那美人似乎有所感,轻轻一笑,微尖的下颌柔婉一抬,指尖微动,琴声更加曼妙。
一弹指,瞬间俘获芳心无数。
那画舫只低调地停靠岸边,船上人却并不上岸,仿佛只是为了为这浮梦河添一抹风雅,时间长了一些人便耐不住性子了,某个fēng_liú公子握着折扇走近画舫,往那轻盈的纱帘前一站,折扇哗啦一声打开,边摇边道:“这位琴友,在下与琴道亦有所钻研,何不上岸与在下切磋一番?如此良辰美景,你我寻一风清月明、花香隐逸处小酌两杯,岂非赏心乐事?”
自觉此番话说得甚风雅,折扇摇得越发欢快。
纱帘后美人闲闲托腮,似乎在斟酌,微偏过头和身边的少女低语了几句,那少女敞亮了嗓子大声道:“那位公子,我家主子说了,他有过心上人,却遭遇始乱终弃,早已无心风月,请公子回去吧。”
竖着耳朵的听客们顿时大为不平,那fēng_liú公子却是心头一喜,立刻表现出自己的“英雄气概”,“此等佳人,竟被人无情抛弃,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下替你去教训他!”
少女继续道:“那负心汉不仅始乱终弃,还将我家主子赶出京城,现在又要寻新欢,而且,”咬了咬牙,“还不止一个新欢。”
听者无不哗然。
难怪,方才那琴声虽撩人心神,却总透着股子幽怨气。
众人还待再全解,那少女一躬身:“抱歉各位,我家主子无心再扰,就此告辞了。”
想一窥美人容颜、却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