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果真一一认了过去,显然是下了一番功夫。
钟奕脸色和缓一些,说:“好,你明日可一同前来。只是不要多说。”
“要多听、多记。”池珺笑着侧头看他,“你只当我是刚入谷的弟子,不必宽和。”
钟奕好笑,说:“我对弟子,的确不会这样宽和。”
池珺沉默。
钟奕看他,道:“有话,就问。”
池珺道:“江湖传言,说青谷谷主不近女色……”
钟奕一顿,回答:“是。”
池珺问:“男色呢?”
钟奕不答。
池珺说:“我只想知道缘由——”
钟奕:“或许只是想救你。”
池珺:“‘想救我’,却不必为我千里奔行、以身犯险。”
钟奕:“或许是我心善,见不得好人受欺辱。”
池珺:“天下不平事那样多。”没见钟奕一一拔刀相助。
钟奕:“或许是我恰好认识你,又恰好……”
池珺打断他,道:“或许只是你,”他往前一步,站在钟奕身前。比钟奕年少整整十岁,如今刚过二九,虽经历坎坷,可眉眼里仍带了些少年意气,一鼓作气,“……是你心悦我。”
钟奕不答。
池珺看着他,轻声问:“是吗?”
“……你见我,与我长谈,指点我剑法,与我饮酒、对诗。”
“你救我,护我,又对池北杨下药——”
他对上钟奕的视线。
很冷,但池珺并不在意。钟奕既然能冒那么大的风险救他、助他,就不会伤他。
他又想到先前那一路逃亡,大雨、刀伤。
然后轻轻地、带着一点不可名状的期待,问钟奕:“你心悦我吗?”
钟奕不答。
池珺看了他片刻,却始终不曾被青谷谷主的眼神冻伤。他倏忽笑一下,说:“我那天醒来,见到你坐在桌边。觉得身边好暖、好安全。所以,我有一刻心动,却不敢与你说,怕你厌烦我。”
钟奕眼里的冰雪微微消融。
池珺:“我与你言语试探很久,你起先说不肯帮我,我以为……以为到此为止了,是我心存妄想。可你说,要我自己动手。我便想,怎么会有人这样懂我。”
钟奕看着他,忽而低笑一声,说:“继续。”
池珺:“你走这些天,我闲来无事——”
钟奕:“你方才说要学很多、要记很多,这会儿又‘闲来无事’?”
池珺“啊”一声,说:“你莫打岔,听我说完。”
钟奕不置可否,见池珺抿唇,说:“我想到第一次见你,你穿了件天水碧的衣裳,站在松下,看我与旁人比剑。我从前觉得,十六岁,练到第七重,已经是极致,可你轻易指出我下盘不稳、全凭巧劲,若遇上稳扎稳打的对手,便要吃亏。”
“后来再见,你我在花间饮酒。从前未曾留意,可这两日,我忽而想起,那时候,有一片花,落在你发冠上。”
钟奕唇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
池珺问他:“如果你没有——”
钟奕挑眉。
池珺郑重地问:“我可以心悦你吗?”
年轻的池少侠屏住呼吸。
过了半晌,听钟谷主说:“可以。”
第194章 番外三(下)
这夜烛火摇曳, 在外守夜的仆从大着胆子抬头, 见到窗上有两个交叠的人影。
又只交叠了一瞬, 很快分开。
池珺腰带解开, 白皙的胸膛露出来。他的伤口已经长好了,变成一道粉色的疤痕, 落在胸腹之间。
他躺在桌上, 方才的一桌草药都被收到一边。钟奕低头,习武之人,内力在身上运转, 又是盛夏。是以虽在夜间,他的手指依然是温热的, 在池珺的伤疤上停留片刻, 道:“已经长好了。”
池珺语调懒洋洋的,说:“是。我说了,你还不放心。”
钟奕看了他一眼,池珺立刻改换语调,一本正经:“你走前, 留了药、留了换药时间, 我都有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