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房门之时,韩亦幻便觉得屋子里的空气凝重得可怕——接下来要面对的女人,可能会比孔倩更令她不安。
雅夫人依旧着一身绛红色的束腰长裙,发髻上两支玳瑁发簪,妆容致,显然是心准备了一番,她独自一人端坐于桌案之前,见韩亦幻款款上前欠身行礼,忙不迭起身相迎,客气拉她入座。
“亦幻姑娘当真是绝代芳容,秀外慧中,欺风能娶到你这般的女子为妻,我这个做娘亲的,当真要放心许多……”
雅夫人不愧是演戏的好手,短短数句话,凤目中竟有了浅浅泪光,浑然天成,韩亦幻心中冷冷一笑:若不是早知云欺风是庶出,只怕当真以为他那张伪善的脸,是继承了眼前的女子!
“雅夫人大可不必这般,您对欺风的养育之恩,他可是常向亦幻提起。至于云掌门寿宴一事,只怪亦幻先前行为不端,做了逾越之事,纵容他那般冲动大闹了一番,其实事后他与我说也怕坏了与兄长之间的感情。只是碍于情面,一直未有机会当面冰释……今日若不是雅夫人嘱咐我独自前来,欺风他也定会一同前来……”韩亦幻勾了唇,若是论心机,自己也未必会输给她,见招拆招,到不是什么难事。
雅夫人挑眉,先前也有听闻,这白狐妖女心高气傲,冷漠如冰,只是她全然没有料到眼前的女子竟然坦然认了自己与云欺风已有不端之举,将她后面想说的规劝之语全数给堵了回去——若是此刻再劝韩亦幻改了心意,嫁给云胜雷,岂不是要亲生儿子去穿那来历不明的庶出弟弟的破鞋,折自己的颜面?
银牙轻咬,雅夫人深深望了眼韩亦幻泛着冷光的眸子:这盆泼在自己身上的脏水,却是极其巧妙的推脱之词。
“亦幻姑娘言重了,我听闻姑娘曾有心替令尊韩谷主肩负凝冰谷谷主一职,虽是女子之身,又岂会过分在意名节之事?”
雅夫人莞尔一笑,话中讥讽之意昭然:狐妖媚颜,自是逃不得男欢女爱的诱惑,云欺风倘若当真娶了她,未必如虎添翼,亦可能是红颜祸水。
只是他待她有几分真心,这倒是值得深探的事。
雅夫人轻笑数声,又道,“云欺风自幼喜好玩乐,沉渊派中大小事宜也从不过问,只怕需得亦幻姑娘日后多多规劝才好!”
“自然,多谢雅夫人提点。若无别事,亦幻就此道别……”韩亦幻起身又行一礼,转身之际,却不想被眼前女子猝然扼住了手腕,“难得我今日准备了酒菜,都快是一家人了,那些个男人又都不在,我们母女俩也该说说话,不是么?”
韩亦幻心中唏嘘,这种敌人的确难处:杀不得,骂不得,无视不得,怠慢不得……难为了云欺风孤身一人与她周旋这般久,冷言冷语思量着也受了不少,心中有怒气却又不能言。
眼帘一垂,只觉握住她的那只手越来越紧。
“亦幻姑娘是个聪明人,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听姑娘的意思,我儿云胜雷似乎是入不了你的法眼了?!也罢,与浪荡妖女同床,只怕胜雷他也会难以释怀……”雅夫人凤目轻眯,先前的亲切模样一扫而光,“云家得以容你,不过是因为逐云琚的缘故!胜雷日后定会继承流川侯之称,姑娘若是聪慧,便该知道眼下该如何抉择……”
韩亦幻勾唇,“自是知道,只是妖族皆是忠义之辈,又岂会做出不仁不义之事?雅夫人若想要逐云琚,尽管来拿便是!”
语毕,她广袖一挥,一股妖气腾升而出,散尽之后,一柄骇人的长镰便握与手中!
本有七分把握雅夫人在云府之中不会有她大动干戈,只是这一次她却错了。
绛红色的女子身影在眼前忽而变作三重,韩亦幻愣神间听得雅夫人的声音在耳畔炸响,“妖族……忠义之辈?真是可笑……那你便看看,你的族人又多么忠义!这屋子里燃的香,乃是龙涎紫檀调香,还有一味香料,是‘竹叶青’。”她肆意扬起了红唇,又道二字,“是一种气味极淡的酒,不过对付你,足够了……”
酒!
白狐女蹙眉,咬牙唤道,“弗……”
只是弗惑二字尚未出口,雅夫人的手便抚上了她袖中手臂上的纹身之处,“如果沾染了他人的气息,这传音法咒,便会失去了效用吧?”
“为何,为何我的事你会知道得这般清楚?!”韩亦幻隐隐之中感觉到了什么,只是雅夫人并未有回答她的意思,绛红色衣袖撩出一阵幽香,便令女子昏昏睡去。
“真是没用。”雅夫人在韩亦幻怀中索一阵,直到将逐云琚紧紧握在了手中,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向缓缓而来的人笑道,“带下去吧,没想到这么容易便解决了……真是多亏了你呢,花妖魏紫……”
浅紫色的身影一颤,随即接口道,“您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韩亦幻要怎么处置?别忘了您答应我的事……”
“怎么说她也是韩怀空的女儿,即便她要对我动手,我可不敢对她怎样。”雅夫人笑吟吟玩赏着手中的玉石,目光又瞥落在韩亦幻的身上,“先把她交给胜雷照料,我也想知道我儿心里究竟怎么想,小心别让她逃了。云欺风那里若是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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