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坛子酒被搁置在了桌上,树枝上的鸟雀被惊飞数只,小小一番骚动之后,庭院总算是重归宁静。
端坐于石桌旁的勤辰抬眼,望着眼前来人,欲言又止。
云欺风也不和他多啰嗦,自顾自在他对面坐下,摆开了瓷杯。
白发男子微微一笑,向寻常一般给自己倒上了茶水——一茶一酒的对饮或许在旁人眼里甚是奇怪,对于云欺风与勤辰来说却是百年来不曾改变的习惯。
只是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沉默。
终于,僵持的气氛在云欺风的一声抱怨中结束,“早知道你这么固执,还不如不来见你!惹得我一身酒气,她今晚定不愿我陪了……”
“固执的人似乎一直是你吧?”勤辰毫不客气揭穿,见云欺风白白眼又伸手去酒坛,他的手扣在了酒坛之上,“这可不像你,你……究竟在不安什么?”
“你喜欢她吧?”墨瞳直直望进勤辰的心底,两人的动作似乎在秋风中定格,云欺风的声音依旧,替他做了回答,“你对她的喜欢,绝不比我少。从小到大,我就没有赢过你,我追着大哥的影子跑,也追着你的影子跑……有她在身边,我有信心与大哥一争天下,可是……现在的我却没有信心与你一争她……我伤她太深了……”他垂了眼,从未流露出的没落神色,“勤辰,我开始认真了。”
以妖族的灭亡,换得修真之人口中的“英明”。
最初,便是他的计划,他的谋。就着万华门徒对妖族的憎恶,借刀杀妖。
温柔如旭阳的笑容出现在勤辰的脸上,“你……不是来找我喝酒的么?”
“我是来向你要一个答案的!你知道么,你越是这般不主动,不争取,静静守在一边,我就越不安,越在意,越沉不住气……”
云欺风突然站起了身子,目光灼灼,“雾里青,你若当真喜欢韩亦幻,就和她说个明白,只有听她亲口做出抉择,才能让我安心!”
他说得一字一顿,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勤辰不由愣了一愣,随即又恢复了笑容,轻声道,“能让你敛起伪善的笑容,亲口承认喜欢一个女人,真是件很困难的事。可是,这些话,你又曾对她说过么?她若知你这般待她,心中还会有我的位置么?”
情这个字果真可怕,即便冷静如他,也会在动真心时乱了阵脚。
说起来,依云欺风的格,也绝不是未尝男女之事的人,不乏逢场作戏,不乏花丛流连,只是能令他说出口“喜欢”二字的,实在是闻所未闻。
何况,眼下妖狐韩亦幻对他来说,只怕是算得上刻骨铭心了吧?
“我……”云欺风哑然。
“你把自己藏得太深了,淹没在黑夜里的冷冷月光,要如何融化坚硬的冰?”勤辰将杯中的茶水饮尽,“其实跑在前面的我,也一直害怕着被你追上……不过这一次,是该换我追着你的影子跑了……”
男子优雅起身,一袭素袍在风中略略扬起,如瀑的白发肆意乱了云欺风的眼,勤辰淡淡道一句,“我会以我的方法守护着她,你放心。”
“雾里青,你真是……”云欺风轻笑一声,折扇指了勤辰道,“有你这句话,我会更加爱护自己的东西,而且还要趁早坐上流川侯的位置,将你扫地出沉渊山!”
“让天辰,道辰,酬辰永远三缺一?还是想眼不见为净?”勤辰皱眉,又想起曾经那个少年倔强无比的誓言,“虽然有点残忍,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一直就不会打麻将……所以云二少爷从年幼时的理想抱负,本就是建立在一个不现实的基础上……”
眯眼,皱眉,叹气,抓头,动作一气呵成,云欺风又幽幽道,“早知道会这样……”
正欲说些什么,头顶上一只黑鸦“哇”地一声,落在了他的肩头。云欺风黑瞳中光一闪,迅速解下了鸟腿上所绑的字条。
勤辰探身一望,只有四字的纸条却令两人心不由一沉:狐入鸦口。
“还是那个不明身份的人给你寄来的字条么?‘鸦’,我记得,应该是指雅夫人才是,亦幻她……”勤辰眉头紧锁,“情报准确么,凭亦幻的身手,怎会这般容易身陷虎口?”
云欺风紧攥字条,起身欲走,“我曾试图问出那个人的身份,可是一直没有回应,但是所传来的指示却是没有一次差错——我想可能是雅夫人身边倒戈之人。至于亦幻,可能是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可恶,居然没有与我说一声便……魏紫……魏紫怎也不向我禀告一声?!”
“不管怎样,小心为上,今后不能完全相信纸条上的指示——毕竟不是你我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