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碎碎的光芒,染在俩人的额头上,头发上。
来人向裴逸伸出了手,二指之间变戏法儿一样,一支设计精巧的钢笔式注射器悍然就往裴逸手腕上插去!
裴逸那只手几乎要被刺中了,突然一扭,手腕灵活地划过一个圆,已有防备,躲开那致命的一击。
图穷匕见,刺杀者露出狰狞的面目。石桥上两条矫健的身影撞在一起发出火爆的声响,随即扭打搏杀成一团。
裴逸猛地后仰,长腿横扫对手面门,直取最脆弱的喉管要害——那一脚就能踢碎喉骨。在对方来不及躲闪之际他凌空翻身再踹,身形在路灯下轻灵地飘过,地上留下一道延迟的影子。
而他的对手,拳脚刚猛有力,拉开架势抖开肩膀时活像一只大鹏展翅,一腿斜劈就要砸上他的肩膀!
裴逸横身躲开了,那脚假若砸上,能把他直接砸进路面一个坑里。猛脚砸在地上,石板都炸裂开了,土石往四面飞溅……
街头暗夜短兵相接,不用多余一句废话,面具下面那双微红的眼,都让裴组长明白且确认了,这不是素昧平生的遭遇战,就是寻仇的路数。
“你是谁?!”裴逸五指扣上试图擒拿。
凶手的假面都被他踹歪了,“唔”得闷哼一声,几乎暴露了真面目,捂住面具的同时咬牙切齿从后腰拔出枪来……
那些装有细菌溶液的针管,就是用来体现仪式感并且制造恐怖的道具,关键时刻还是子弹好用。
千钧一发,街边一辆装饰着红黄流苏的马车,方才一直沿街规规矩矩地直线行走,突然脱离了正轨,就往这边撞过来了!
水城狭窄的石板街道上,随处可见这种供游客租乘的旅游马车,裴二爷和庄先生昨天还手拉手坐着逛街呢。骏马戴着头饰眼罩,“吧嗒吧嗒”欢快地奔跑,但这辆马车在傍晚晦暗的光线下,不明原因地失控了。
“啊,让让让,快让开!!”驾车的小哥也手忙脚乱,大惊失色,不知为什么他的马突然惊蹿。
车里还拉着客人呢。
脱缰疯跑的马其实也很委屈,行进间突然被马车里飞出的一只小飞镖,扎了屁股蛋子,差点儿扎进臀眼,能不受惊吗?
马儿后臀剧痛,直冲桥上的狂徒,目标把握得非常精准。
拔枪的歹徒被马践踏冲撞,从马蹄和车轮底下滚过去了,撞向石头栏杆,狠狠撞到肩膀而导致枪械脱手……这人怀恨愤怒地爆出一大串洋文骂娘的话。
手枪旋转着飞下河道,一道弧线,“噗”得进了水。
裴组长冷笑了,就那一长串啰里八嗦的洋文词汇,你小子也有资格冒充章总?觉着自己装得像么?
假若是章绍池那号男人,面对这样场面,肯定不讲语法也没有文艺腔,就是三字经“他娘的”,或者另一句更标准的三字经“艹你妈”。
裴逸翻滚到马车的另一侧,眼瞅着这辆马车狂野地从眼前掠过。啼声带起一阵旋风,没有停下来,兜着几片落叶在街边低旋。
凶手把枪丢了。裴逸顺势从衬衫圆摆后襟下面拔出他的枪,形势一下子逆转。
那辆马车经过的时机恰到好处,有惊无险地帮了他的忙。
裴逸的视线黏住歹徒的身影,完全没能注意到,马车里刚才坐着一位游客吗?
……
马车狂甩着流苏穗子继续狂奔,转瞬就过了桥。
车窗探出男人的脸,即便在光线微弱的夜晚,也用墨镜遮面,生怕暴露真容。
车中人拼命探出视线盯着裴逸和那名狂徒掐架,眼瞅着凶手装有致命炭疽试剂的针筒没能命中目标,最终飞出去,不偏不倚扎在木质的街灯杆子上了……
车中人松一口气,仍然维持从容镇定,大风大浪见识多了,临危绝不会乱。
只有眼眶因为用力盯视而微微发红,扒着车窗棱的三根手指,差点儿把几块老朽不堪的木头条掰下来,暴露了那一刻的惊心动魄。
马车里坐的人是江瀚。
江瀚凝视裴组长的背影,眼神忧虑而关切,很贪婪地看。
无数纷乱的光影落在河道上。短暂的几秒钟,在时光的长河上如白驹过隙,迅速就消逝了。但那瘦削的身影在他眼膜上剜出一道明亮、滚烫的痕迹,留下延时的影子,再闭上眼都不会忘。
会用那样眼神看小裴先生的背影,看不厌还流露不舍之意,这世上就只有两个人了——另一位是章总。
只可惜,裴逸那时没有机会回头。
惊鸿一瞥,他没能看到马车里那双眼,没机会让视线交汇认出对方的脸。而江老板也不能发出声音当街喊人,不能在凶徒眼前就暴露了身份。双方就这样当街擦肩而过。
假若当时裴逸回头,如果他能看懂,许多事情或许都迎刃而解。让他深埋疑虑的,让他感到困惑的,许多不解的谜团,都能提早揭开面目。
……
然后,裴组长是被一只流浪的猫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