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赶到本宅再见到安昀肃时,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眼前这个虚弱不堪却依旧对着自己笑的人。说实话,他气愤至极,可又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发火的对象——说到底,是他自己没保护好自己的人。他也的确没说别的,只强捺下心中火气,沉默着把人接走了。
只是,打这以后,本就与家人不亲近的邢纪衡,几乎没有再主动回过老爷子那头,只在过年时象征性地打个照面就离开。家里人对此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法开口要求别的,连着邢父也不好意思再提让他跟安昀肃断了的话。直到今年年初,邢父身体突然垮了,邢纪衡才重新搬回去住了些日子。
清明刚过没几天,邢父的病情急转直下,一天早上突然把小儿子叫到床边,说想见一见安昀肃。起先邢纪衡不想答应,他怕老爷子临走临走还要羞辱自己的爱人,可看着他说话都费力的样子,又觉得不像。
于是,安昀肃还是来了。邢父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他一个人。
“昀肃……”
安昀肃一愣,先前他并非从未见过邢父,却顶多听他叫过自己一声小安,如此的称呼还是头一回,他赶紧应了一声往前迈了一步,却见老爷子又抬了抬手,略犹豫了一下,最终走上前握住了那只手,道:“有什么话您说。”
“先前,委屈你了,”邢父说话已很是吃力,说完这句连着咳了好几声,才又接道:“……别怨我。”
安昀肃心知他指的是什么事,不知怎地竟突然有些想哭,赶紧摇了摇头想驱散鼻腔里的那股酸意:“您别这么说。”
邢父闭了闭眼,又睁开,叹了口气道:“好好照顾他。”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是又自私了一回。尽管他再不愿意承认小儿子的感情,也依旧敌不过弥留之际的放不下。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他知道自己走了以后,邢纪衡是不会再回这个家,更不会娶妻生子。与其这样,还不如送个人情,反正终归是拦不住,自己经了一辈子商,看人的眼光多少不会错,安昀肃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会对自己儿子好,会一辈子守着他。
“我会的伯父,您放心。”安昀肃轻拍了拍他的手,点头保证了一句。
邢父缓缓点了点头,沉默半晌才再次开口,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笑意:“还叫我伯父。”
安昀肃一直垂着的眼帘蓦地抬了起来,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已经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立的老人,片刻后才恍然明白,有些哽咽地叫了声:“……爸。”
这个称呼他从记事起就再没叫过,十六岁那年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有机会叫,可现下居然……安昀肃心里五味杂陈,可这声爸叫得也确是真心实意——不管出于什么意愿,邢纪衡的父亲到底是在离世之前接纳了他。
“昀肃,往后不管你做什么,都得让我知道。”沉默了约莫一刻钟,邢纪衡终于再次开了口。
“嗯。”安昀肃乖顺地应了一声,他当然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你要是再敢自作主张,”邢纪衡伸手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小心我饶不了你。”
安昀肃侧头看着窗外,眼前忽地一片模糊,他以为自己被太阳照得晃了眼,又意识到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哪里晃得了眼,可眼前又的确朦朦胧胧,最后只好心下笑道大概是被掐疼了吧。
第21章 第21章
从周家胡同出来以后,因为苏倾奕想去外文书店买本书,两人便一路遛达着去了滨江道。
五月初,春夏交替,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出行的好时候,滨江道两侧一片郁郁葱葱。两人逛完书店出来时,已到了晚饭当口,贺远提议说:“要不咱吃完饭再回去?”
“行啊。”
“那你想吃什么?”
苏倾奕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末了还是把决定权交回给了贺远:“我都行,听你的吧。”
“……苏老师,”贺远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又怕我吃不饱?”
苏倾奕垂眼笑了笑,没说话。
“你别每回都顾着我……”贺远就知道他准是这么考虑,当下停了步子,把人往路边一拉,盯着问道,“你就说你想吃什么?”
“我真的吃什么都行。”
“…………”贺远不接茬儿,依然挑眉询问地看着眼前的人。
苏倾奕被他这么当街拽着,很是无奈,心说看来今天自己要是说不出个地方来,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真走不了了。他四下扫了一圈,最后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饭店招牌:“要不去那家?”
贺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立马笑着应道:“就它了。”
这家天合居在滨江道一带小有名气,除却慕名而来的新客,回头客也从未断过,往往赶上饭点儿总要等上挺久才能有位置。饭馆主营川苏菜肴,是以菜色甜咸兼备。贺远之所以痛快点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如此一来,两人的口味便都能照顾到了。
饭后,贺远照例把苏倾奕送到了电车站,看着他上了车才回身往家的方向走。
“远子,你怎么才回来?”贺远进院儿时,冯玉珍刚巧从屋里出来,“你同学来了,赶紧进屋吧,我这儿正好上厨房,还剩几个碗没刷呢。”
“哦。”贺远纳闷着进了屋,“谁找我?”刚问完便见唐士秋跟桌边坐着,正嗑着瓜子喝着茶,表情还挺享受,“你怎么来了?”
“你这大哥整天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