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格来,无端端碍眼得很。
俨然一副郎情妾意图,正是燕怀瑾那厮捎着新晋的才人在这儿喂鱼食呢,他倒是颇有闲情逸致。
徐杳轻哼一声。
东食西宿,不论古今,姐儿爱俏更爱金,有情无银,一概免问,富贵中人梦裹寻。
这话果真是不假的。只是贵胄与百姓略有不同而已,大致不过是一路人。也对,凡是人,便免不了俗套,再说了,古往今来的王公贵族皆是如此,谁也不用揭谁的短。
鸢尾这厢取了鱼食回来,悉数用一方匣子装着,此时宝贝似的捧在手心,直到徐杳身后止了步,眼睁睁见她掩了半边身子不知在瞧些什么,半晌也回不过神来,终于忍不住出声唤道:“襄姬。”
徐杳“嗳”一声,一开口连声音也压得很低:“劳你跑一遭了,”回过身来,朝她眨了眨眼,“咱们回罢。”
末了还替鸢尾抚了抚肩上的落叶,动作轻柔。这时节里,御花园开了许多复羽叶栾树,除了紫叶红栌便属它最明艳,似槐似槭,满目明艳,一簇簇的黄灿灿。
鸢尾这一回倒显出少有的木讷,规劝的话才开了一个话头,一边上前一步学她偏偏身子,不过往那里瞥了一眼,堪堪收回眸光时便抿了抿唇,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将适才脱口大半的话咽回去。
徐杳扶额,还不忘拿话揶揄鸢尾:“你先时怎么同我引据论点的,当真是人人都没有你融会贯通,眼下怎生比我还沉不住气一些。”
语罢,她拂袖而去,鸢尾也不过略微愣了一瞬便趋步同她一道回落英榭了。
兵荒马乱的这一日便这样过去,翌日晨光微熹长信宫便来人递了话,说是免了今日的晨定昏省,命各宫巳时前去赴宴,鸢尾询究才知,原是内务府贡了新茶君山银针,因这茶叶收成微薄,故而三年才贡一回,自然不是各宫皆可得的份例。
将这番话原原本本说与徐杳听了,惹得她一度哑然失笑:“她替中宫分劳代忧这些年,也不知她是煞费苦心,还是处心积虑。”
却说众人掐着时辰来了长信宫,一一落了座,来时的路上虽天公不作美,天高云淡骤然成了斜风细雨,还一并升了炉碳以便烘手,也算惺惺相惜,偏偏有一位姗姗来迟,被发落去殿外了。
“陛下驾到——”殿外一声通传,殿内顷刻间万籁俱寂。
颜舜华笑吟吟迎人落了座,举手投足间尽显性秉温庄,就像适才大发雷霆的人不是她似的,开宴前少不得再说两句官话,徐杳也只假模假样听了个七七八八,说来也稀罕得很,颜舜华如今不来折腾她,反倒折腾起刘才人来。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她倒是从始至终眼帘都不曾抬一下,秉持着食不言的规矩,她今日挑了一袭黛色锦绶藕丝缎裙,实属及不上旁人的姹紫嫣红,衬着此刻低眉顺眼得模样,倒显得愈发寂寂无闻起来。
一顿膳用罢,颜舜华这才郑重其事提起君山银针来:“金镶玉色尘心去,川迥洞庭好月来,也不算亏待了大家。”
而刘才人,早已被世间抛之脑后。
一时间众人齐声谢了恩典,徐杳亦跟着起身模棱两可说了两句吉祥话。好容易散了宴,建安帝同娴昭仪一前一后离了席,似乎是去瞧瑶光公主了,徒留众人在侧殿品起茶来。
“说得好听是教人立规矩,左右都是言不由衷,到底也不知心虚,定个莫须有的罪折腾人不成?”
徐杳循声望去,果不其然正是灵檀怪声怪气,一个劲地啐道:“痴颠!”
她立在帏帘后头,窗纸上剪翠妆红,一眼凝过去,廊檐下屈膝跪着一道杏红身影,但见新晋的刘才人在外头抽抽搭搭,还在振振有辞叫屈呢。
“你如今身子骨可大好了?”她移回眸光,不经意间拂过灵檀的膝盖骨的位置。
殿内气流暗涌,实在诡谲,只为了徐眉黛建安六年丧子那一桩事,始作俑者赵芜却栽赃嫁祸到灵檀头上,眼下这三人心平气和坐在一处品茶,个个人精似的面上波澜不惊,倒成了徐杳是个局外人了。
是以她扔下这一句,竟鬼使神差往殿外去了。
涂满脂粉一张脸,这原也没什么蹊跷之处,偏偏那一对眉眼出挑得很,并非惊鸿一瞥的惊艳,却足以让她移不开眼。
徐杳踩过殿槛,戛然定了步子。霎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颜舜华突如其来的忿然作色,和灵檀适才的尖酸刻薄,此时都迎刃而解,难怪,难怪。
一对细细的蚕眉,桃腮粉面上仍旧浸着亮澄澄的泪光,当真是唤起两眸清炯炯,细瞧之下才勉强辨出属于琉璃的本来颜色。
嗬,乍一看还当是珞夫人再世呢。
沉吟半晌,一对柳叶眼微阖,好似在追溯一般:“画虎画皮难画骨,论你再如何妆点——”俯瞰着眼底人泪眼凝噎的模样,柔荑轻搭在她眉骨上,反复描摹,好整以暇道,“这宫中,只一个常玉。”
第69章 陆玖
身上打了一阵寒颤, 仍旧仰着头望着来人,咬了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