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怔忪发呆,不管她如何规劝,就是不出房门半步,最让明朵担心的是,小姐从那日赶走军长后,再没流过一滴眼泪。
明朵心里通明,小姐内伤在心,巨痛难抑,哀伤已深入骨髓,表面越是平静如水,内心越是悲痛欲绝。
明朵亦明白,主要的痛楚来源于司令,他的战死,对小姐来说,是噩耗!是致命伤!是不可原谅的错!小姐纵使再痛苦,仍可以面对,让她无法面对的是,司令的遗体至今下落不明,一想起父亲的遗体不知何处,小姐又怎能过安生日子?
这才是关键,至于军长和孔知河的欺瞒,都无关紧要。
直到敲门声响起,明朵才收回思绪,忙背过身,用袖口擦净脸上的泪痕,边说,“来了。”
一打开门,一张贵气高雅的脸赫然入目。
“小姐,你看谁来了?”孔知河朝侧身不愿理人的诗暄试探了一下,但诗暄却没有任何回应,不管有何声响,对她来说都是无法入耳的,她的满心装着失去至亲的痛,痛到无法正视身边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
孔知河看向来人,那人径直朝她走去,走到她面前时,也不论她是否反抗,直接就拿起她的手指来,冰凉的手指穿过掌心,习暮云的心跟着隐隐作痛,侄女的痴愣和悲痛被她看在眼里,一度让她有了错觉,二弟似乎就在眼前,一想到二弟的事,她就无法克制心中的伤痛涌现,她再度落了泪,泪水低落在诗暄的手背上,“暄暄,姑姑看你来了!”
习暮云的泪的热度惊醒了习诗暄,她从凳子上倏然站起,眼中出现许久许久没见的人,正蓄满了泪,她如鲠在喉,唤了一声姑姑后,终是汪汪流水难断,扑在习暮云的身子上,哭声叫人肝肠寸断,习暮云也抽噎着,一边温柔地抚摸着诗暄的长发,“不哭……苦命的孩子......”
明朵满眼泪花,她瞥了一眼孔知河,他的侧身如挺,眼尾间突发一闪,从头到尾,眼神都未离开过那一桌的碎花白零。
作者有话要说:
☆、四季轮
温泉别馆里有一个盆景园,摆着整齐的各色盆栽,翠色针松,紫薇花,三叶枫等等被园丁工打理得井井有条,面面百态,错落有致地安排在园子里的一处,正好围绕了一处供休憩的石凳。
灰白的石凳干净无尘,仿佛每日在内堂被打扫擦拭过,习诗暄与习暮云姑侄相携徐徐走进盆景园,待走了一遭,都感觉无心欣赏盆栽,习诗暄便命明朵取些糕点香茶来,然后请姑姑习暮云坐在石凳处休息。
习暮云是习暮飞的亲姐姐,两人同母同父,若是尚在大清的话,他们俩还真算是嫡系之后,因为他们的母亲是习允天习大帅的原配。俩姐弟从小相依为命,习暮云是个安身立命的女子,从小就学会了如何适应家庭环境变迁,所以才换来了安定的生活,后来父亲过身,弟弟当上了联军统帅,她就随夫君远去了香港。
回想当年,文远城的那次大变动,她至今还深感心悸,她与杜如昔两人被挟持困在文远城,她俩用计逃跑,但杜如昔却没有成功逃脱,而她单独上了船,被河里的浪带着逃离了危险重重的文远城,自此后,她再没见过杜如昔。
直到几年之后,听说二弟找回了一个水晶娃娃般的女孩儿,又听说,杜如昔为了救二弟......
杜如昔,这个如水如云的女子,便是习诗暄的生母。
移居香港之后,习暮云喜欢上了这个充满异国风情的海港都市,她亦早习惯每日喝早茶,然后与其他太太小姐参加舞会,或者去逛逛百货公司,闲时搓搓麻将。
她的富太太生活依旧过得平静无澜,却和国内是不一样的,因为相比之下,香港算是稳定的,在英国的控制下,再没起战端,除却前些年被日本轰炸后的沦陷,她和夫君回到上海,自此后,香港重新回到英政府手里,岁月日趋平静。
战事年年延续,她一直过着舒坦闲适的日子,尽量不去劳心伤神,这次回到金陵,所有之前的记忆一拨一拨朝她扑来,又加上弟弟的亡事,更让她这断断几日中添了几缕白丝。
多年前,先是母亲病逝,后又是父亲被东洋人设计炸死,到现在,唯一的亲弟弟战死沙场,尸骨难寻,想到此,不禁又落下泪来。
习诗暄见姑姑的伤容,嘴唇蠕动了会,终是难启,只好低下头来,悄悄抬起手,相握间,两姑侄相视落泪,悲伤往事历历在目,纵观所有,不但地方变了,人,事,心,都随着年岁变了。
明朵将茶点奉上,几个精致小碟中摆有酥米饼,绿豆糕,起司蛋糕等等,待布好之后,明朵懂事地退开一边。
习诗暄好不容易才收住落线的珠子,端了杯子,请习暮云喝点龙井茶,习暮云用手帕抹干净了眼泪,杯盖轻抬,抿了一些茶水,香甜入口间,不禁喟叹了一句,“这江南龙井茶还真是比英式的红茶好喝,甜味由口至心。”
习诗暄点头附和,“爸爸平日里也爱极了。”
习暮云抿嘴微笑,“那是因为你母亲爱喝龙井茶,你父亲爱屋及乌,久了也爱上了此茶,而且,他有了冬日落雪取水的习惯,每每取水过后,都会储藏在梅树的地下,隔了一年后再掏出来煮茶喝。”
习诗暄定定地看着姑姑,她从不知父亲对龙井茶的情怀竟是为了母亲,浪潮又开始淹没了那颗潮湿的心,习暮云替她擦干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