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去,打了个哈欠:“哎,那是电梯么?说是人一站上,自己就能升上去。我想坐哎。”
江水眠觉得自己是带着两个智障儿童出来办事儿。
拎着行李箱的侍者还跟在后头。卢嵇:“咱们就住三楼。先放下行李,你再自己出来坐电梯啊。”
推开房门,江水眠不管卢嵇在那儿拿小费,扑进套房内,跳到沙发上,把自己陷进了红色软皮里。
卢嵇搓了搓她额前的刘海,把她搓的跟条高速公路上探头出窗的泰迪似的,这才满意,和宋良阁到隔壁房间里去商量事情了。
不过,神经病归神经病,遇见了卢嵇和宋良阁,江水眠才过上了人过的日子。
从她穿越过来,就是在一处狭窄小院子内,一对男女做贫民打扮,却还带着个仆从似的中年女人,好像是带她长大的乳母。
她只感觉自己浑身无处不烫,应当是发烧,那乳母进院子端了一碗药给她,她正要接过喝下,乳母却又一把将碗夺过。她从床上撕了一些棉絮浸透了褐色药汁,然后把棉絮塞到床底下的角落里去,才擦了擦眼睛,蹒跚的端着碗出去,一阵叽哩哇啦的说。
江水眠听出是吴语,却不懂她说什么,也更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知道顺着发烧装傻装哑巴。却不料那对男女看她呆呆的不说话,反而松了一口气。
没两天,乳母被赶了出去,这对男女带她上路,坐过船,坐过火车。江水眠这才知道他们俩的名字,才意识到了自己似乎来到了民国初年。
旧时代的夫妻总有些不像夫妻,他们只偶尔说话,连眼神也不接触。
许兰会偶尔抱着她流泪,江武帆像是看不见她。
却有时候在江面上的夜里,江水眠冷的醒来,看见嘴唇皴裂的许兰双手环抱着她。江武帆把棉袄解开,许兰隔着发髻偷偷的倚在他的棉袄里歇会儿取暖。
风很冷,船无顶,飘飘荡荡,有随船人带着的鸡鸭鱼的臭味。
她抬眼,许兰微鼾,江武帆醒着。
这是江武帆第一次正视她。
端详她许久,他手探入冰凉的江水中,沾水的手指在甲板上缓缓写了三个字。
江水眠。
三个水字映着船头的灯火。
字瘦且锐,力透木板。
她并不知道这是她以前就有的名字,还是在这个江面上飘荡的夜晚,这个男人给她起的大名。
江武帆指着这三个即将消失的字,非常轻的用吴语读了一遍。
然后抓着她的手,沾了江水,掰直她的食指,要她在甲板上跟他写。
江水眠一遍写成。
江武帆很震惊,眼里透着复杂,仿佛错过了什么珍宝。
他眼里有浑浊的水浮出来,却什么也没说,转过头去看江面了。
船飘到了常熟北部。
很快的,她就被交到了张家父子的手里。
她和一车小姑娘挤在一起,许兰没来,江武帆拿了一个纸包给她,犹豫再三,摸摸她的头,咬牙走了。
驴车合上了门,江水眠拆开纸包,里面有十几颗各色硬糖。
车内其他小姑娘的反应太过惊奇,她想,或许连这种水果硬糖都是相当稀罕的洋货。她伸手把纸包递了出去,小姑娘们哄抢。年纪最大的那个麻花辫姑娘喊了一句什么,各人又都把糖放回来了些,每个人脏兮兮的手只拿了一颗。
江水眠一个也不想吃,麻花辫小心包好硬糖,帮她塞到衣袖里。
车队领头的父子三人又去附近很多地方转悠了几天,两辆驴车塞满了人。他们这辆车都是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小丫头,只有麻花辫一个大姑娘。
一次夜路停歇,车门打开,那老头将麻花辫拖了出去。
车上孩子都年纪太小不知事,唯有江水眠和麻花辫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过了好一会儿,她被塞回了车里,裤子上有血,人趴在车底头撞着地,痛哭。车上的丫头们不明白,都跟着哭起来。江水眠坐在了她旁边,把纸包掏出来,坐在地上,一颗颗往她嘴里塞糖。
七八颗糖塞得她嘴里满满当当,哭不出声,江水眠把她脸掰过来。
麻花辫涕泪满面,朝她使劲挤了个笑。
说了一个字。
江水眠很久以后会说吴语了,才知道那个字是“甜”。
与前些日子的生活相比,如今宛如做梦。
如今刚民国建立。
未来几十年,境内几乎没有什么万全之地,而且遭遇厄运的可能性太高了。
江水眠就想先活命,最好还能天天都过上这种日子。
想法很美好,但显然江水眠现在的命运,还决定在隔壁两个议事的男人身上。
江水眠在沙发上挺了好一会儿,实在无聊,轻手轻脚的摸到门边,蹲在地上侧耳听。
卢嵇口气是难得的正经:“……谁能料到他们一路逃回上海了。回都回来了,何必卖女儿。”
宋良阁好像快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