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鸣声长长迂回,一直传到锁链山下。
锁链山,环又环。
魔王洒血红遍天。
锁链河,长又长。
去年一段相思泪,今年才至县前江。
说的是晓楠县与锁链山相距甚远,晓楠县前面一条大江横越千里,所以就叫“县前江”。为了调侃两者之间的距离,才有人编了这一段打油诗,说的是去年在锁链江留下一行泪,今年才刚刚流到县前江内。
正逢乱世,晓楠县人口不过两千,门外寒风呼啸,出来的人就更少了。
一到冬天,晓楠县俨然成为一座死城。
垂暮时分。
江面已被冰雪覆盖,些许灯火在冰面流转,好像红色的小精灵在江河间奔转腾挪。一盏孤舟在寒江中缓缓游过,长长的竹篙捣碎冰雪,船家回头道:“两位客人,晓楠县快到了。”
两位客人都包得严严实实,其中一位身高七尺,怀里抱着人高的黑布头还有一位带着斗笠,举手投足都很稳健,手腕间不经意露出佛珠,便又塞回袖子里头。
“晓楠县,近来有什么怪事发生?”
“有的,有的。”船家朝手里和了和暖气,他已经很老了,脸颊的褶皱几乎能将苍蝇活活夹死,他说:“晓楠县有间荒废的义庄,原来的主人姓张,所以都叫张家义庄,听说那里一直闹鬼。”
“鬼?”
“对呀。”
“你见过?”
“呃见倒未见过。”
“既然没见过,你怎知是鬼?”
船家无言以对,他从未见过这么刁的嘴巴。但更吃惊的是这是个女人,那位抱着黑布的客人竟然是个女人,可她的声音比许多男人都要沙哑。船家说:“无论是不是鬼,总之是很可怕的东西,你们这些江湖过客若想去借宿,小心把命赔上!”
“这可不一定。”对于某些人来说,她才是鬼。罗刹众曾闻名天下的鬼刀,所经之处不留活口,正因为看见她兵器的人都死了,所以没人知道她兵器的样子。除了一个人,每次想到那个人,她就锁紧眉头,使得眉目寒如冰雪。
船家注意到另一位客人,“另一位客官呢,来晓楠县做什么的?”
“随便看看。”
船家道:“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好看的,唯一有名的就是锁链山,听说那儿曾斩过蚩尤,鲜红的镣铐染红了树林,才成枫林。不过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
“为什么?”
“一个月前吧,整座山竟被移平了,不知哪路高手斗法,真可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那儿还有剩下的东西吗?”
“什么都没了,据说尸豺特别多,现已沦为食人妖山,过往行人无不避讳。”
另一位客人沉默不已,鬼刀忽然拔出腰间短匕,一刀刺向客人的咽喉。可却刺不进去,无形的垒壁挡住这一刀。她说:“你好像对锁链山很感兴趣嘛。”
“我对世间万物都有兴趣,除了你。”客人摘下斗笠,露出清澈如水的眸目,方才听见锁链山的境遇,眼中又难免划过一丝落寞。
光头也在橘灯下闪闪发亮。
“你是和尚。”鬼刀的眉目拧得更紧,她手腕猛然发力,离十六的咽喉越来越近。
“砰”的一声,她的短匕骤然断裂。
十六说:“断的好。”
她却缓缓拉开葛布外套,内襟挂着一套短匕,足有七七四十九把。
十六道:“住手,虽然你并非好人,但我们并没有大打出手的理由。”
她眼里闪动着警惕的光芒,“你觉得清佛寺的事情与我无关?”
十六道:“至少不是你杀害师傅,想必你也只是受人驱使,套些话儿求得生计罢了。”
“哼哼。”她冷笑着,“像你这么明理的人已经不多了。”
“哦?”
“常有人一看见我的脸就喊打喊杀,我懒得浪费唇舌,就把他们送到黄泉路去。”她说:“你来晓楠县逃难,可别把我牵扯进来,那次雇我的人可不简单。”她又抱起黑布,窝在船舱温暖的角落里。
只是自欺欺人的温暖罢了,寒风直朝船舱内钻,船家已经习惯,嘴唇从来都是冻得绛紫色的。他看着两人倒也没说什么,很是淡然。
要驳岸了,船家把船停好,说:“江湖上打打杀杀我见惯了,多么牛哄哄的名头,倒头来也是黄土一抔,但愿晓楠县不要再添两具尸骨吧。”
鬼刀把银子递给船家,她说:“会不会添两具尸骨我不晓得,但你再用这种口气和我讲话,这里立马新添一具尸骨。”
船家闭了嘴,他毕竟晓得哪些人是好惹的,哪些人又是不好惹的。
船家撑篙离去,边唱着敕勒歌:“天苍苍哟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十六道:“谋生不易,何故这么凶他?”
鬼刀说:“他杀人的时候可麻利多了。”
“什么意思?”
“刚才他撑船的时候手一直在抖。”
“抖又如何?”
“那是吃人留下的后遗症,人体含有微量毒素,长期食用,才会导致手那样不停抖动。他吃的人,可不比你读过的佛经少。”
“阿弥陀佛。”
十六相信鬼刀所说,船家手抖并不是因为寒冷所致,当人受冻,反而是僵住,而不是不停地哆嗦。亏得他与鬼刀在一条船上,想必那船家已使了不少阴招,都被鬼刀悄无声息地化解,所以觉得这拨客人不好惹,老老实实地划船。
“哈哈哈,江湖之地,劝你自己保重吧。”鬼刀已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