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真……当真是这样想的。你、你怎么看?”
他脑子里早就空白一片,干净的像是刚下过大雪的草地,连野兔的脚印都没有。他也不知道正从自己口中冒出来的都是些什么话,但王晟一声不出,他怕静下来,于是就只有不停地说着,“我那时以为自己要死了,怕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让你知道了,所以就……当时你什么反应都没有,那现在呢,现在你就没有什么……”他顿了一顿,“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刘符两辈子都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王晟的沉默让他有些难过,他攥紧了拳头,面上却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就随便……随便说点什么吧。”
王晟见不得他如此,无论再如何回避,这时也只得开口了。“王上为雍主,臣为雍相,”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刘符,声音不知从何时起沙哑起来,“身处高位,当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常恐己身不正、所虑不全,得罪于天下,遗祸于后世。王上必能成一代雄主,如何能行此惊世骇俗之事,自污英名、为人所笑?”
坐上他这个位置,两情相悦远比他自己一厢情愿更让他摧心剖肝。他倒宁愿看着刘符夜宿胡姬裙下,通宵达旦地胡闹,第二日他再盯着刘符脖颈上的凌乱痕迹,若无其事地劝谏于他。他宁愿自己站在深渊里,仰头远远地看他一辈子,也不想刘符同他一样,也跌落其中,沾上一身洗不去的脏污,为人所耻笑。
为此,他可以到死都不吐出一个字来,装聋作哑自欺欺人,可现在是怎么了?
现在是怎么了?
王晟两手撑在地上,手指微微蜷了起来,“王上那日所言,臣可全作不闻,愿王上——”
“我说我喜欢你,”刘符大声打断道:“景桓,那日你不闻,难道今天也还是没听见吗?”
王晟喉结滚了滚,好半天才无力地道:“臣方才所言,愿王上三思。”
刘符将前摆紧紧攥在手中,“我已三思过了!景桓,苟能肇基皇业,混一四海,与民太平,便是立功名于万世,似此这般小事,又何足道?何况大丈夫行事,从来光明磊落,当翩然翱翔,何人可制?意之所图,动无违事;心之所虑,何向不济!我既为一国之主,万人之上,又为何要束手束脚,为俗情所牵绊?”
王晟闭了闭眼睛,不在此处与他纠缠,转而道:“王上富于春秋,志在四海;臣已近不惑,老病缠身。”他手背上的青筋绷了起来,再抬头时神色却平静得很,“臣与王上迥隔霄壤,如何能相合?”
刘符的目光死死攫住王晟两眼,让他无法低下头去,只见刘符闻言哂笑一声,对他此言颇为不屑,再次驳道:“景桓无须敷衍于我。卿为长风,我为鹏鸟,相举而起,方上九霄。鹏失风则死,风失鹏则空,此若不合,天下何为相合者?”
王晟自来有雄辩之才,这时当然可以说,此为君臣之合,非臣所言之合。但他听闻刘符此语,竟一时心颤得说不出话来。他默然片刻,终于剖出肺腑,沉声道:“臣毕生之志,乃是为王者师,助王上开一方天地,泽布中国之民。若是……若是当真行如此之事,臣有何面目见哲人先贤于地下,又将王上置于何地?”
他跪在地上,仰着头,几乎是恳求般对刘符道:“臣鄙陋之人,过蒙拔擢,忝受大任,岂敢顾惜羽翼、自矜名节?顾王上志恢宇宙、才堪命世,当荡涤天下、克成洪烈,效尧、舜之功,追汤、武之业……若如此,臣虽百死而无憾。何期自沈沮洳之所,而屈身驽劣之间,使丕德见损,休名得污,绝天下英雄之望。万民之谤,四海横流;史家之笔,千载犹见!王上虽受天明命,对此岂能不顾?君辱而臣死,臣实不忍王上为此也!”
言罢,他俯下身去,额头叩在地上,发出“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