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为奇。只想不到宁衍宗特意叫恩公来议事原来恩公也参与大业?
喻怀仁果然到了正厅,在宁衍宗右手边坐下。一番叙话不提,卢天佑道:师座有言:先帝星昏暗,奸佞横行;清君之侧,实为无奈;今帝星昭昭,中兴可望;为臣子者,庆幸涕零;君君臣臣,当守其位;如有干犯,祸乱朝纲,是为大逆;匹夫之辈,得而诛之;旧谊虽在,法不容情;念兹在兹,望自珍重。
卢天佑将话说完,见宁衍宗面不改色,便知他早有所感。
先前杨承厚曾修书相劝,但古来做皇帝的念头,最难劝下;何况昭王为此谋划已久,怎能简简单单就放下。杨承厚一边对卫党大兴牢狱,一边派人探察昭王动向,果然昭王不进不退,尚在犹豫。先礼后兵,杨承厚自觉留予昭王的观望时间已足够,今次这一番话,便是警示:若他还存着作乱之心,原先暗里支持的那几位朝中大佬便要立即变脸,剪除谋逆。
帝星昭昭,中兴可望,呵呵,怀仁,你说,果然如杨公所言么?
喻怀仁不置可否:我听大哥说,卫虞倒了,新政出台,天下减赋;法令虽有,却不出县衙,一应征收照旧。
卢天佑脸色一变。他自出生起衣食无忧,却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闭门郎君。余杭帮以鱼牙漕牙为生际,帮中弟子自农户贫户出者甚众,又与三教九流打交道,耳濡目染之下,自然知晓其中门道。上头收得少,下头照旧收,好处可不就都流到中间的腰包里了?这等欺上瞒下之事,贪官污吏都做惯了,岂是一个卫虞倒了便能一并去除的?
恩公所说之事确有,不过卫党方才除去,忠直之士入朝,厘清吏治之事,可徐徐图之。
哦?即便吏治能徐徐图之,国库空虚,冗官冗员,边事疲敝,失地流民,也能徐徐图之么?
卢天佑皱眉片刻,冷然道:大丰久病于榻,难道昭王起兵登位,便能扫除一切病灶?
宁衍宗但笑不语。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若下猛药?岂不是要把本来虚弱之人给治死?卢天佑试探道。
世上哪有不死之人?辞旧纳新,本是世间常态。
卢天佑睁大了眼,半晌缓过来,低声道:果然如此。师座不涉江湖事,我却清楚得很,若你只是帮昭王起事,抓紧招兵买马便是,何必在江湖里建这么大个势力?
江湖豪强打得再热闹,也不过是为蝇头小利打打闹闹罢了,五蠹之一,怎么入得了状元法眼?宁衍宗大笑。
儒者亦为五蠹,如今却登堂入室,为天下人共尊,卢天佑眸中闪过利光,自古而来,草莽之辈,虽无新建一朝之典,却多的是毁灭一朝之例。
宁衍宗勾起唇角,一笑中锋芒毕露,已是默认。
你不怕我禀告师座,趁你羽翼未丰,将你除去?
杨公对你甚是喜爱,尝赞你有进取之气,只有一处美中不足他说你过急过切,爱剑走偏锋,激越极端了些。
不错。卢天佑早觉得,缓慢改良,已救不了病入膏肓的大丰,只盼着疾风骤雨一场变法。跟随杨承厚之后,因卫党当道,他便以为将卫虞除去,或是支持新法的昭王登基,便可将暴风刮起来,卷走一切污垢。不想卫虞虽去,他却看到新法莫说施行,便是出台,都步履维艰。
卢天佑与几个投契的同窗走村访户,察民情民意,呕心沥血,编制新法十五条呈递杨承厚;杨承厚阅后大加赞赏,道每一条均为国之良策,只是有些条款操之过急,尚不能施用。提笔删了十二条,只留三条:减赋、屯田、考成。
减赋之法,自古便有成例,又能留下善名,除三司计相愁眉苦脸,倒无人反对;只是这法令不过一场薄雨,救不了久旱之土。
边军屯田,自古有之,可化冗兵为民兵,自给自养,刹虚报编制、坐吃空饷之风,减国库开支,实为良策。朝堂上却争执不休,官家坐观虎斗,最终拍板:此条不必再提。原因无它,怕边将自收自支,毋须中央给养,便拥兵自重前朝军镇林立,朝廷无法节制,更因此灭朝;种种前例,恍然在目。
考成,便是改良官员考核之法;杨承厚做主,删去较为严苛几法,只留略为宽松的。却也仍是反对声声;吏部说此法事务繁杂不堪胜任,御史台说此法越俎代庖揽权过重,便是原先杨承厚的战友,礼部尚书徐老相公也说此法重利重果,轻仁轻恕,非圣人之道。各个理由,看来冠冕堂皇,背后只有一个因由:谁愿将枷锁套到自己颈项之上?
卢天佑虽不能登上朝堂观看,却能查阅邸报,能从友人处听说,也能听师座转述。
缓,等不了,急,动不得。莫非果真没有甚么出路能救社稷了么?
他彷徨许久,应了恩师所评,剑走偏锋,激越极端。
保社稷乃是为保生民,若这社稷保不了,不如便推倒重建。
他压下心中种种激荡,点头,宁签判果然耳目通灵,胆大过人。又看了喻怀仁一眼,宁签判叫恩公来,莫非也是为向我施压?
宁衍宗轻笑:怀仁视同我半身,如此大事,他怎能缺席?
半身?喻怀仁心中纳罕,这人还真能胡言乱语。
卢天佑走前并未表态,留的话却已足够叫宁衍宗明白。
宁签判,今后若有甚么事,可透过余杭帮联络。
透过余杭帮,便是要绕开杨承厚。
第89章第89章
喻怀仁沉着脸进书房,恰巧张九机迎面出来。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