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弟。”蓝曦臣痛心道,“你该看看此刻自己的样子,现在你和金光瑶,已没有任何区别。”
聂怀桑突然仰头爆发出一阵大笑。
“哥哥死后,我人生的唯一意义就是扳倒金光瑶,”聂怀桑笑得喘不过气,摇头晃脑道,“我时时刻刻都在看着他,研究他,揣摩他,我不活成金光瑶,难道还活成你蓝曦臣?”
他恨声道:“若活得如你这般优柔寡断和稀泥,还不如活成他呢。”
“观音庙中,你每一次的优柔寡断、手下容情,都逼得我更像金光瑶一分。江澄为了救蓝忘机和魏无羡受伤了,你不给他敷药,却给金光瑶去敷药。”聂怀桑哈哈大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被晚风所言触动,要废家规、振门楣时,我已在盘算杀你了。”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仔细听,声音万分苦涩。蓝曦臣是个最细心不过的人,闻言不忍,摸着聂怀桑的头道:“桑弟……”
“我为什么明知金光瑶是杀害大哥的凶手,却没有办法报仇!”聂怀桑狠狠挥开蓝曦臣的手,多年隐忍藏锋的恶毒倾泻而出,彻底撕破脸皮,“因为我脓包没用啊!为什么所有家主对我都敷衍了事,一听是金光瑶的事,全都避之不及,因为我没用啊!为什么我找到了哥哥被分尸的身体,还不能去找金光瑶对质,因为我没用啊!”
“你一直不曾彻底失去过,所以不能理解我们对权位的沉迷。”聂怀桑露出痴痴的神态,柔声道,“我每受挫一次,对权力的渴望便更深一层。从此以后,我心中没有对错,只有,有用,或者没用。”
“只要有用,薛洋又如何?”他道,“只要没用,江澄又如何?”
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好像闻到了权力的味道:“我知道金光瑶为什么不择手段也要往上爬了。”
“像他这样的人,有这样的父亲和出身,”聂怀桑微笑道,“在我也拜他所赐,变得同他一般一无所有时,我突然理解了他。”
“你的桑弟,面子上依旧。”他道,“骨子里,已经换了一个人。”
说完,举起刀,推开蓝曦臣,杀意已决,朝蓝曦臣砍去。
在蓝曦臣被他推开的瞬间,他看见了诸葛平朝自己射出的红线。
蓝曦臣又扑上来,紧紧抱住聂怀桑。他被许多线勒住,尤其是那只持剑吹箫的右手,经脉全被割开,眼看是要彻底废了。
聂怀桑盯住蓝曦臣握于自己肩膀的右手,看蓝曦臣已痛苦得叫都叫不出来的脸,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救的人,他用了。他恨的人,他杀了。他爱的人,不见了。
他杀的人,救了他。
聂怀桑垂眸摇动腰间银铃,觅灵的空灵声响再度回荡在君子道上,他道:“蓝曦臣,为什么。”
“我答应过大哥。”蓝曦臣柔声道,“在他被刀灵反噬,走火入魔后,要代替他照顾好你。”
“大哥不是只给你写信。”蓝曦臣道,“他给我写的信后,也每一封都嘱咐我,要照顾好你。”
聂怀桑十分想大哭一场。可他已经没有眼泪了。
“可他对我的口气,却不似对你那般温柔,”蓝曦臣忍痛微笑道,“他对我写的是,如果怀桑有什么闪失,等我百年之后,黄泉路上、奈何桥头,他要提着刀来砍死我。”
聂怀桑依旧麻木地摇晃银铃觅灵。
他依稀记着,来云深不知处读书的第一天,他被蓝启仁一本书砸在背后砸出了教室,正抱着膝盖蹲在教室窗下哭泣,有位头系抹额、菩萨一般的白衣少年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怀桑,”少年蓝曦臣笑眯眯地说,“你吃瓜子吗?”
云纹手帕上,放着满满一大堆,剥了壳的葵花籽。
觅灵奏完了,蓝曦臣被红线绞得只剩一口气,江澄还是没有回应聂怀桑。
聂怀桑抬头,一只乌鸦飞过眼前。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遮天蔽日的乌鸦涌了进来,交战的胡氏目瞪口呆,忘记了挥剑的动作。
鸦群将许多武器丢了下去,傅三月御剑阳春之上,统领百鸦。
【“哟,你就是新的孝乌公。”鸦巢内,薛洋绕着孝乌公啧道,“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尊荣呀?”】
【傅三月开口就是一句让薛洋暗中骂娘的天书:“此时相见不相闻,愿随月华流照君。”】
她再也不想和她分隔两地了。
傅三月怀中抱着一堆剑,李飞音抬手便接住了春静,降灾自己飞到薛洋掌中,晓星尘用白绫卷走了霜华,无垢落回乌晚风怀里时,原本郁郁寡欢的少年,笑得十分畅快。
聂怀桑对蓝曦臣举起若愚,蓝曦臣闭上双眼。
他这一生,全毁在弟弟身上了。
若愚一把斩断蓝曦臣身上的红线,又回到鞘中。
“我说过,”聂怀桑接住傅三月抛下的三毒,对蓝曦臣冷冷道,“我不会承你的情。”
随后抱紧三毒,从君子道上,江澄被他推下去的地方,一跃而下。
“桑弟!!!不——”蓝曦臣冲到道边,痛苦道,“桑弟!”
聂怀桑仰面跌落寒潭,对蓝曦臣露出个君临天下般的微笑。
和上任仙督一样,化作水行渊中的一朵浪花。
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
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
倾城05.荡钟音,引倒凤颠鸾,欲浪难平。
柳阴烟漠漠,低鬓蝉钗落。
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