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八月三十日这一天的全部意义,对于易逐尘来说,只在于一句话:
“晚上亥时,子时之前,在七年前约定的地方等我。我跟你走。”
七年前的夜晚,也是亥时和子时之间,他们相约的地点在西城门外。他从日落西山,等到月上梢头,再等到星光陨落,红日东升,她始终没有来。
七年后的今天,她会不会再度失约?如果她又一次欺骗他,又一次给他一丝卑微的希望之后,再无情地打破这虚幻的梦,他该如何忍受?
——或许他明知道是一场空,依然会赴约
,只为了看看她,还能够怎样伤害这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相比起入城的主要通道东城门,西城门仅有一条可容纳一辆马车经过的狭窄通路,未到天黑即关闭,夜晚更加罕有人至,连个守门的卫兵都没有。此时在暗淡的月光下,那高大的城墙就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静静蹲伏在面前,投下厚重而幽深的阴影,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压抑起来。
易逐尘一个人徘徊在城墙下,自己都不记得站了有多久,甚至不愿去想他为何而来,除了漫无边际的等待……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耗尽余下一生的时候,城门的阴影里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匆匆走近。
她披着一件连帽的黑色斗篷,斗篷下镶满水晶珠饰的曳地长裙,随着她莲步轻移,在暗夜里闪现点点莹光。她轻喘着气,一直来到他面前,突然停下,像是走得太急,需要暂时平缓一下。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整整七年……”
他激动得心怦怦直跳,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却挣开他,下意识后退两步,低头道:“你答应过……只要我跟你走,你就放过他。”
易逐尘也愣了,沉默一会儿,苦涩道:“我是答应你没错……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可是我也知道,他已决定让出夜帝之位,明天就是他承诺的最后期限。只有你从此离开这里,他才可以安枕无忧……”
她苍白着脸,嗫嚅说道,双手扭绞在一起,如同纠结凌乱的思绪。
易逐尘顿觉心中一阵苍凉,简直不愿相信她说出的话,艰难道:
“你以为我会和他争这城主之位?除了你,我还剩下什么?我可以发誓,如果你肯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要,立刻跟你远走高飞,这辈子永远不会回来!”
“如果你……跟我走了之后,却暗中派人继续部署,加害于他……”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自己也羞于说下去。
“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易逐尘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问出这句话,他居然有些想笑的冲动,又有些欲哭无泪的心酸。
她终于敢鼓起勇气望着他,从身后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咬紧嘴唇道:“这是我师兄莫语大师新酿的‘销魂’,任何人饮一口,都会醉倒三天三夜……你的武功这么高,你要是喝了它,过完三天后没有行动,我就相信你……”
她托着酒瓶的手,在月色下白皙得宛如透明一样,微微颤抖着。她变得那样陌生、难以亲近,易逐尘从未见过她眼中流露出这样乞求、哀怜的神色!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
候,她总是充满激情,无虑无求,是一种单纯满足的快乐——他怎么忍心让她难过失望?
“你想要我喝,我就喝。”
他根本没有犹豫,接过那瓶酒一饮而尽,像赌气一样喝得点滴不剩,还把空空如也的酒瓶亮给她看,运劲一握,将瓷瓶捏成粉碎,锋利的瓷片刺得掌心鲜血淋漓。
她再也无法忍受,扑上来掰开他的手掌,夺过破碎的瓶子摔在地上,掩面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喝下它?他们都说你的心计极深,算无遗策,无时无刻不在陷害别人,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相信我?”
门内传来一声号角,沉重的铁门“轰”地打开。城墙上下、大门内外同时出现无数全副铠甲、挽弓待发的士兵,将他们堵在城外,森冷的箭头无声闪着寒光。
一名瘦高个子的男子从城门后面走出,搀着她的胳膊安慰道:“师妹,你做的没错,对付这种十恶不赦的邪佞之徒,就是不能心软。你放心,喝了我的‘销魂’,任他何等嚣张跋扈,一样束手就擒!”
这男子,当然是莫语轩的主人——莫语大师,正用憎恶的眼神怒视易逐尘。
城楼上又出现一个剑眉高挑、骑着骏马的黑色人影,正是四大暗使之首的风云使楚天青,抽出腰间的佩刀,大声道:
“请王妃速速回避!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濒临崩溃的女人却哭着不肯离去,伤心得泪如雨下,“对不起,为了他,我不得不这样做……你明明知道会有伏兵,为什么还来见我?你早猜到这瓶酒里面放了烈性的毒药,为什么答应我喝下去?”
他凄凉摇摇头,苦笑道:
“你不必解释。因为你对付我,根本不需任何算计,你想抓我就抓我,你要我喝毒酒就喝毒酒,你要我死,我就去死!”
☆、第23章 黄雀在后(二)
一片乌云遮住了惨白的月色,映得四野凄清,黯淡无光。
城楼上的风云使第二次号令:
“准备放箭——”
莫语大师急拉住她道:“师妹,快走吧!机不可失,事已至此,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为了这种人而陷夜帝和西州于危险之中,实在不值得!”
女子哭得一声低呼,竟晕倒在怀